新笔趣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锦堂香事 > 第199章 牙妹入京
除了旭亲王, 还有幸见证这场皇室变故的, 就唯有陈淮安了。
刘思罔只是个送药的而已。
他因为自己对于皇家的仇恨, 立志要让大明江山亡覆, 要让皇家断子绝孙,才会在旭亲王府要送给皇帝的汤食,点心之中常年累月的添加紫河车和罂粟壳。
上辈子, 他得到了皇帝的垂青, 于是在报复完旭亲王之后, 入宫作了皇帝身前最亲的内侍, 但他用汤药弄废了皇帝, 从此之后免了身体发肤之苦。
之后, 因为谋杀皇帝有功, 他大约还将继续辅佐朱佑乾,成为一代权宦。
但这辈子这件事情过早的被揭发了出来, 他的生途也就止了。
皇帝指着陈淮安道“父皇常言斩草要除根,朕的父皇灭了他的九族,他初时忍耐, 最终却反噬一口, 险些要咬死于朕。
淮安, 传朕旨令, 将这刘思罔活埋于皇陵之前, 从今往后, 无论朕还是子孙后代,要入皇陵, 先看看这刘思罔,时时刻刻提醒后世子孙,这就是斩草不除根的下场。”
但就在这时,刘思罔仰起头来,也不知往嘴里塞了个什么,仰了仰脖子,便歪到了地上。
陈淮安跑过去,掰开他的嘴,才发现他是吞了毒药。
“给锦堂香的罗东家说声对不起。”他并没有立刻死去,而是艰难的喘息着“你告诉她,就说那本竹山草堂记我已不配拥有,已经送还到锦堂香了。”
过了片刻,他缓缓倒了下去,轻轻叹了一声,那一声,带着疲惫,但又解脱的欢愉。
旭亲王十年床榻,没有磨灭他的骨气,陈淮安一手抚上他的眼睛,心说这倒还算得是个男人。
接着便是袁晋,他可没有刘思罔的镇定,遥遥望着披头散发,跪在地上的黄玉洛看了良久,他道“姐姐,您今儿可真美。”
这才真正叫黄玉洛的报应。
她披头散发,往皇帝面前爬着,哭哭啼啼“皇上,这全是栽赃,栽赃啊皇上,这人是谁,我不认识他,快把他赶走,赶走。”
皇帝不肯信黄玉洛,袁晋倒是信了。
他跪在那里,还想挣扎着爬到黄玉洛身边来“整整十年了,那一年我才不过十六岁,我在高墙外等了你十年,就想等到有一日,不仅仅是等着偶尔一日,与你半个时辰的陪伴,我想能永远永远的跟你在一起。”
这种情话,要在床榻之上说起,当然妙不可言。
可在此刻,皇帝看着,旭亲王看着,陈淮安也看着,这种话听起来,只能叫她毛骨悚然。
“可你不该牺牲俏俏的,她有什么错”袁晋又道。
刻骨的爱,刺骨的恨,袁晋被反绑着双手,跪膝而行,一点点的靠近黄玉洛,望着她“可便你牺牲了俏俏,我依旧愿意爱你的,姐姐,咱们一起死吧。”
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袁晋啊的一声,居然就撕咬上了黄玉洛的耳朵,死死的咬着。
黄玉洛尖叫着,踢打着,扑腾着,还想躲,但袁晋就那么死死的咬着她,绝不肯松口。
而皇帝站在不远处,就那么冷冷的看着。
锦棠和陈淮安出宫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今日也是破天荒,皇帝登基以来,不早朝的一日。
据陈淮安所说,刘思罔死了,黄玉洛也叫皇帝给一杯毒鸠,赐死了。
至于袁晋,敢给先皇戴绿帽子,当然逃不过千刀万剐,只不过此事秘而不宣,外人绝不会知道罢了。
八月的黎明,秋风微冷,锦棠顿了半晌,问陈淮安“那朱佑乾了还有小的那个,皇上真的也要杀,要斩草除根”
过错全在大人,锦棠是个很珍惜孩子的人,虽说与自己无关,听到了不免伤感。
陈淮安半晌无言,过了良久,才道“大概是吧。”
所以他上辈子那大脑袋的儿子,陈淮阳的私生子,没人知道皇上会把他怎么样,便陈淮安自己,此时也不知道。
朱佑乾无论如何,陈淮安不管的。但那个脑袋大大,脑门上生着三个漩的小家伙,陈淮安想尽办法,总得把他从宫里弄出来。
二人走了不几步,便遇来路上遇见林钦,带着神武卫的巡过。
他自己亲自带兵巡逻,乌披上沾了淡淡一层薄霜,单手提剑,当也是一夜未睡,胡茬淡淡,略显疲态。
站在来路上,他笑温温望着锦棠与陈淮安“淮安这一身的血腥,是从宫里出来的”
陈淮安为了掰开袁晋于黄玉洛的撕咬,确实袍面上沾了许多血。
他道“昨夜宫中闹的厉害,舅舅缘何不入宫”
林钦掸着自己肩头的薄霜,低声道“本使负责卫戌的是京城,而非皇城,皇城之中非是本使的份类,本使又怎会干涉”
接着,目光扫过锦棠,他道“今日满城戒严,唯独你们木塔巷口子上的豆汁摊子尚且开着,带她去吃点热的,瞧她冻成什么样子了。”
锦棠近来总是畏寒,偏偏夜里出门穿的少,此时果真又冷又饿,在马上打着瞌睡。
陈淮安猜着,估计那仅有的豆汁摊儿也是林钦故意放出来的,抱拳与他别过,这才带着锦棠回家了。
锦棠困的眯眯糊糊的,于马上回头,便见一袭乌披的林钦站在远处,两列侍卫相伴,一直在望着自己。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觉万幸的是,宫廷一场大乱,林钦没有牵涉其中,他这辈子,当会有个好结果的。
嘉雨如今渐渐能够坐得起来了。
除了敏敏王妃的柴胡护肝丸,当然也少不了锦棠每日里变着法子,变着花样的药膳滋补,各类食疗。
当然他自己也急的什么一样,总想着自己的身体能够快快好起来,能够与陈淮安一起当差,办事。
锦棠今儿替他熬的是猪肝粥,自己拿小砂锅吊着熬的,这粥,专门就是养肝的。
恰把粥从厨房里端出来,锦棠便听门外有个颇为娇弱的声音“棠写信来总说自己在京城生意做的风生水气,红火的不得了,可怎么住在这样窄一个巷子里
她还总给我寄银子,我只当她如今也有大宽宅子住着呢,孩子住在这样的地方,我怎好用她的银子”
这种声儿,徜若生起气来,立刻会变成又尖又厉的吵架声,锦棠蓦得一听,喜欢的差点连粥碗都给摔了“娘,娘。”
门叫她一把打开,外面一个年约三旬的女子,面上肤色是那种水兮兮的白嫩,身上一件雪青面的薄纱袄,交衽,只及半身,下系一件茶色潞绸螺纹裙子,干净又体面,怀里还抱着个正在唆指头的小家伙,约莫也就几个月大小。
而在她的脚边,站着两个齐头一样的高,一个稍丑稍黑,一个却白而高瘦的小小少年,俩个皆不过三四岁,一人手里一根冰棍儿,扬起头来,好奇的望着锦棠。
锦棠蹲倒在地,先把个又丑又黑的抱起来在怀里丢了丢,沙声道“这是我的芷堂啊,姐姐走的时候,还四处乱爬了,竟也长的这样高了”
葛牙妹撇了撇嘴,道“淘气的不得了,偏也不知我为何这般命苦,总想着再有了,是个女儿的话多好,谁知又给你生了个弟弟。”
锦棠站了起来,望着葛牙妹怀里的一个。
这个生在康维桢三十六的一年,真正算得上老来得子了。虽说才不过六个月,可无论眉眼,还是脸上那股子神情,皆与康维桢一模一样。
锦棠笑着将这孩子接过来,望着老娘,心里满满的欢喜与酸楚,颤声问道“他叫何名儿”
葛牙妹笑道“还未有大名儿呢,小名儿就叫康康,倒比大的两个乖多了。”
软糯糯的小家伙,抱在怀里热乎乎的,真真儿舒服。
锦棠让着葛牙妹进屋坐了,俩人说话儿。
却原来,葛牙妹早就盼着念着,想要来京城看看锦棠的。但是因为孩子太小,康老夫人执意不允,无奈之下,康维桢只得卸下竹山书院山正一职,言自己要上京城开酒楼,这才得康老夫人点头,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就上京城了。
康维桢本家在京城多为官的,而他老父当年为官时,在京中亦有大宅院,而且就在非常清凉的后海边上,三进三出带花园的大宅子,空置了许多年。
葛牙妹甫一到京,便是那座三进大院的女主人,不过因为思念女儿心切,坐下吃了口茶就趁着康维桢与管家管事们谈话的时候,抱着三个孩子来看锦棠了。
瞧见锦棠住在这曲里拐弯的小巷子里,这落差她自然看不下去。
这不,她立刻就道“这院子叫陈嘉雨他们住着去,你跟娘走,娘难道还不能叫你有处宽敞院子住着”
锦棠上辈子连皇帝赏赐的侯府都住过,也早就明白,无论广厦千万家,人也不过三尺安一隅的道理,连忙道“娘,我这住着,骡驹和齐高高,如意几个都是极好的家人,每日里开火都热热闹闹,委实未觉得拥挤,搬家的事就不必了。
倒是念堂,为何没有跟着你一起来”
说起念堂,葛牙妹脸上神色明显的黯了一黯,道“他极好的,我也说了千遍万遍,可他不愿意来呢”
事实上,恰如上辈子罗念堂的轨迹,他是与陈淮安和葛青章是完全不同的性子。
陕西省提学御史陆平家里有个女儿名叫陆金枝,年龄比罗念堂还大着五岁,因为陆平妻早丧,那陆桂枝是无母长女,自幼操持家业,一直等到几个弟妹长大,蹉跎了婚姻。
陆平因见罗念堂人材生的好,遂在征得葛牙妹的同意之后,早早便让女儿跟念堂订了婚事,罗念堂索性就住到陆平家去了,从此之后,几乎绝迹,不与葛牙妹再有任何往来。
孩子生的多了,看他们慢慢成长,便能品出世间的人生百味来。
虽说人之初性本善,但是每个人自生来就定好的旅途与轨迹,后人是很难改变的。
比如陆金枝与罗念堂,事实上上辈子他娶的也是这大自己五岁的陆金枝。
陆金枝是无母长女,主意又大,将念堂拿捏了个伏伏贴贴。
葛牙妹因为自己比康维桢年长,倒也不觉得妇人大点有甚,反而笑着开解锦棠“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过母,从今往后,念堂也有个比娘更知意的人体贴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