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锦堂香事 > 第176章 英雄救美
河北, 保定。
两匹骏马奔驰在原野上, 而青草蔚蔚的原野上, 四处皆是扛着锄头, 重返农田的老百姓们。
一脸胡茬的是陈淮安,另一个脸型清秀,白净斯文的, 自然是葛青章。
整整一年的大旱, 大旱之后又是暴雨之灾, 接着又是瘟疫, 瘟疫之后, 陈淮安率领着百官, 鼓动百姓们抢在秋季之前, 再种一茬菜蔬,萝卜白菜, 赶在十月落霜之前,正好能收抢收一茬粮食。
而要让百姓重返田园,最重要的一重就是税赋, 他命葛青章快马加鞭, 入京亲自到皇帝面前为河北的百姓请命, 请赐三年免赋。
能有三年的免徭赋, 百姓们得到了恩惠, 自然就会踏踏实实种地, 不会四处流窜了。
上辈子的农民起义,也是因此而起, 可以说,这算是实实在在的消了陈淮安一重心病。
葛青章如今最得圣恩,一番陈情之后,皇帝拍案,当即就命户部免了河北三年的徭赋。
陈淮安策马疾驰着看了一遍抢重菜蔬的百姓们,马不停蹄赶回都司府衙,还得去照顾嘉雨。
嘉雨是越来越不行了,满河北的瘟疫,上辈子死了那么多人,都叫陈淮安给逆转了命运,依旧活着,单单一个嘉雨,到如今还好不了,瘦成了一把骨头。
葛青章还带来了黄玉洛给的天宫牛黄丸,可是嘉雨拒不肯吃,他如今每餐只喝一口水,顶多,吃两口锦棠带来的人参熬的汤,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肯吃,就立等着,让陈淮安带他回京城。
陈淮安也是觉得河北自己可以放下了,于是把河北交给葛青章,就准备快马加鞭回京城去。
一路上,嘉雨精神倒还好,委实看他倦的不行了,陈淮安就熬两根锦棠送来的红参给他吃了吊气儿。
保定离京,快马加鞭了不过四个时辰。
嘉雨时时仰起脖子来,问陈淮安“二哥,快到了吗”
为了能少一个人,一匹马,陈淮安是亲自驾车,侧首看一眼车里快要叫自己抖散的弟弟,不停的安慰着“快了快了,咱们就快要到了。”
虽是一早出发,为了怕要把嘉雨抖断气在半路上,尽量走的慢,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了。
入了城,瘦成一把骨头的嘉雨于睡梦中醒来,遥遥看着是往木塔巷的路,终于又唤了一声“二哥,给我洗把脸吧。”
他是觉得自己这又萎又瘦,又还脏的样子不好。
陈淮安焉能不知道弟弟的心思
他把车停在木塔巷外,寻来寻去找不到别人,遂跑到窦明娥家门上,把窦明娥唤了出来,让窦明娥替嘉雨揩脸,梳头,换了身儿干净衣裳,再熬了一根人参给他吃了,这才准备要带他回家。
此时月已高升。也已经到了胡同口儿上,马车是进不去了,陈淮安于是小心的把嘉雨挪了下来,负到了背上。
“遥想当初咱们大闹御街,我虽在后面,可是,一想起众人齐齐合唱,终把那座皇城的门给逼开,我心里就觉得敞快。”嘉雨今儿似乎话特别的多。
陈淮安觉得弟弟这样子,怕是要去了,强撑着安慰道“如今到家了,或者你嫂子瞧我把你带成这么个样子,定然要责骂我,可是哥给你找御医,帮你找最好的郎中,等治好了病,哥去哪里,你依旧跟着,好不好”
陈嘉雨轻轻儿哎了一声,又道“在河北的时候,灾民闹事,那些地方官全跑了,咱们仨被灾民团团围住,当时我和青章都吓坏了,你撕下树皮来吃着,说从今往后,灾民吃啥,你吃啥,然后咱们仨一起吃树皮,想想也是得劲儿。”
这还是初到河北的时候,仨人叫饿慌了的灾民围困,突不出来,仨人一人吃了一肚子的树皮儿,灾民们才算服了他们,相信他们能救灾,才把他们给放了。
嘉雨也是人之将死,一件件往事过眼,良久,叹了一声“二哥,你待我真好。徜若能活着,我真想与你一道走下去。”
非是亲兄弟的陈淮安,被惯坏的陈淮安,待兄弟可谓忠肝义胆。分明知道陈嘉雨的心里总还有个年少时的锦棠,便此刻参汤吊着一口气回到木塔巷,也只为见锦棠一面。
可他没有任何的不适与醋意。
他是天生胸怀仿如沃野般的男人,眼界不在私欲之上。
背着弟弟进了家门,家里居然只有一个齐高高,光着膀子在门口的池子畔冲凉。
“你家二奶奶呢”陈淮安此时的相貌,杂髯横生,蓬头垢面,好比脸上挂了只刺猬,便齐高高一眼都未认出他来,直到他出口问了一声,齐高高才认出来,这是他想念了好久的二爷呀。
齐高高高声道“二爷,嘉雨这是怎的啦二奶奶她带着骡驹和如意两个,回咱们相府去啦,您不知道”
废话,陈淮安心说,我能知道吗
齐高高试了一把嘉雨的鼻息,匀匀的有,而且身上也穿的整齐,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就是像个小孩子似的,整个儿趴在陈淮安的肩上。
“怎的不给嘉雨找个郎中瞧瞧,二爷,您这哥哥是怎么当的”齐高高说道,把嘉雨接了过来,抱到怀中,愈发的心酸,一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抱在怀里,还没有一麻袋粮食的重量。
他连忙道“二爷,这不成,我得替嘉雨找个郎中去。”
陈嘉雨终于又睁开眼睛,颇生气的说了一句“二哥,我要见我二嫂。”
陈淮安咬了咬牙,道“高高看着嘉雨,替他找个郎中也行,先看着他,我找你们二奶奶去。”
这时候,于嘉雨来说,临终一面,见人比吃药更重要。
况且,陈淮安于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过,叫锦棠不要见陈家的人,也不要主动跟他们有牵扯的。几个月的功夫,没呈想她非但见了陈淮誉,还跑到陈家去了。
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陈淮安此时自然是,得赶紧找到锦棠为重。
他连脸都顾不得洗一把,替嘉雨掖好了被窝儿,握着他的手闷了片刻,道“你等着,哥去接你嫂子去,好不好”
嘉雨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叫陈淮安握着的手却紧了一紧,显然,他此时是真的非常非常想见一面锦棠的。
同一时间,也就是锦棠在胡同里遇到几个地痞流氓的时候,林钦站在路边,正在为晚了一步而错过的偶遇而苦恼。
吴七对他说“大人,咱再往前走走吧,这三更半夜的,路上正是地痞流氓多的时候,罗东家就带着那么一男一女两个不成器的仆人,万一碰到什么麻烦,您再出手相救一把,多好”
林钦回头望着吴七“你干的”
从七八岁就用到现在的人,林钦了解吴七,比他自己还了解。
吴七索性也不否认。
毕竟自家指挥使动了心,长达半年的时间在神武卫与罗锦棠私下见面不说,便这一番到凉州之后,他吃酒只吃锦堂香,还曾几番跑到弱水河畔的酒坊周围去转悠。
以凉州府大都督的身份,四处帮忙销售锦堂香,为此,甚至连原来从来不屑于见的凉州那些地方官们,都耐着性子见了个遍。
这种事情,下属焉有看不出来的。
是以,吴七悄悄道“小的方才趁着撒尿的功夫,找了几个人,就等在罗东家回家时的必经之路上,此时只怕已经”
“谁给你的胆子”林钦扬起一马鞭,直接抽到了吴七的脸上,刷的一声,皮开肉绽。
他也再不多言,转身便往前跑,要去阻止几个泼皮无赖的纠缠,以他之所想,罗锦棠此时必然已经吓坏了。
林钦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各种偶遇,就是生气罗锦棠要发现自己的心思,而后便缩回陈淮安的身后,再也不肯出来。
岂知吴七居然敢行这种蠢招。
半夜遇无赖,有此一番,至少会有很长时间,她只怕连自己单独一人出门都不敢了的。
提步一阵飞奔,拐了个弯子便能听见一个女子的叫骂声,这是罗锦棠那丫头。
她在高声的喊“骡驹,不好啦,有人要杀咱们二奶奶”
林钦气的直吸气,再往前跑两步,忽而身后不知叫谁撞了一撞,得亏他久经沙场,未叫那人撞倒,只觉得扑天盖地一股汗臭,那人仿如一条四蹄全开的烈马,又仿佛一只咆哮着的恶狼,已经窜进了胡同之中。
锦棠让如意去喊人之后,勒着马缰绳也就准备往后退了。
枣红马虽说腿短脖子粗,但端地是厉害,喷着气儿扬着前蹄,一幅戒备的样子往后退着。
“谁让你们来的”罗锦棠壮着胆子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就敢在此拦路”
拦路的泼皮无赖们并不认识罗锦棠,当然也没想下狠手,只是因为拿了吴七几个钱,想要吓唬吓唬她而已。
其中一个大约是小的时候得过什么病,口齿不太清楚,长的也是歪瓜裂枣似的,偏偏还是上前,说道“谁谁叫你个小娘子三更半夜在路上乱走,你难道就不知道,妇道人家,这个时候就该待在家里头带孩子,洗洗碗儿作作饭,扫扫屋子的吗
你三更半夜在外,就合该叫我们摸上两把。”
说着,他就凑上来了,虽说手没伸到跟前儿,但那黑乎乎,恶心巴拉的手,月光下猥琐无比的目光,已经够叫人恶心的了。
锦棠一身的毛骨悚然,遥遥见这人手伸过来,啪的就是一鞭子“阿呸,你给我闪远点儿,再伸你这脏手,我可抽鞭子啦。”
另一个道“真要是贞洁烈妇,这一夜子的,怎么可能出来在外面逛,小的们,摸她。”
这个胆子大,已经要摸到锦棠的脚了。
见锦棠一鞭子抽过来,居然还扯住了锦棠的马鞭,俩人一来一往,就扯上了。
正是欲哭无泪的时候,恰恰,大概此时的罗锦棠,也最是需要一个护花之人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个蓬头垢面,脸上粗髯好似挂着只刺猬似的男子忽而从身后窜了过来,仿似一阵风一般,跑到一半时跃起,整个人撞到与锦棠扯鞭子这人的身上,顺带着再扯过一个,于空中将俩人一个紧扭,顿时,俩人砰的一声撞到了一起。
几个泼痞无赖只当这是雇自己的人呢,一个还叫道“行啦行啦,咱们不打啦,咱们这就走。”
锦棠还在马上呢,如意不来,骡驹没影儿,似乎来了个更凶的,简直算得上长毛绿眼睛,偏偏月光下连脸都看不清。
只是看起来格外的凶悍。
来京城整整两年多,她还是头一回给吓的缩在马背上,连哭都给忘了。
“小子,你可知道你为何会生成这么个丑样儿”来人拍着手,见地上一个泼痞还想爬起来,过去就给了他一脚“那是因为呀,你娘生你的时候,稳婆怕夜里出门不似贞洁烈妇,不肯出门接生,你娘憋了你整整一夜,才把你憋成这么个丑样儿。”
居然是陈淮安,半年未见,他除了嗓音,整个人都变了,瘦到从锦棠面前掠过,锦棠愣是没认出来,这是自己男人。
躺在地上的泼痞愣了愣,问陈淮安“好汉,大爷,您怎的知道我娘生我的时候憋了我一夜”
陈淮安本是开玩笑,听了这话更气,一脚踏到他脑袋上,道“就因为你瞧不起妇人们,夜里在此臊摊子,稳婆不敢出来,你才憋了一夜,懂么”
说着,他回过头来,月光下望着罗锦棠,看了许久,本是想笑的,一念想起自己把嘉雨弄成那么个样子才带回来,却又不知该怎么跟罗锦棠说。
七夕节的弯月下,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这是有情人团圆的日子。
锦棠从马上溜了下来,再往前走了两步,到底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形销而骨立,瘦到能够清楚的看见骻骨上衣褶的男人,会是自己那个背臂筋蟒,肩宽背厚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