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季云喜兴奋至天明。
他有对象了。
说来惭愧, 虽然孩子都十几岁了,但他还真没处过对象……这是生平第一次。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徐璐早早的醒了, 没有宝儿隔在中间, 季茹紧紧的靠在她背上, 无论是翻身还是平躺, 这丫头总有办法把腿架她腰上。
真是人形八爪鱼。
怪不得进荷嫌弃她, 不要跟她一个被窝呢。
因为有叶家人在,她们依然哪儿都没去,刚烧好洗脸水,叶雅静就扶着老爷子起床了。
俩人也不讲究,用的毛巾脸盆全是云喜糖厂发的, 季茹知道要招待客人了, 又开始跑前跑后。
“小姑娘真机灵。你爸爸呢?”叶老爷子刚打了套太极拳, 容光焕发。
“昨晚回家了。”其实是担心林家没屋子招待客人,特意腾出来的。
“这是他的糖厂麽?”指着新毛巾。
“嗯嗯, 是的!我爸爸很厉害的,会很多东西。”接触得越久, 她越喜欢爸爸。
以前,妈妈说他很凶, 谁不听话就打谁,可来了这么久, 她还没见过爸爸打人呢。
妈妈说他爱喝酒, 喝醉了会发酒疯, 她脑海中的父亲就是个邋遢无能的醉酒农夫……可现实是,他就算喝酒也很克制,至少从没在她们面前醉过。
妈妈还说他不得人心,赚的都是别人的血汗钱,可她觉着爸爸挣的才真正是血汗钱,每天早出晚归,员工没有一个不说他好的。
看吧,连第一次见面的老爷爷都说他好呢!
有个令人骄傲的爸爸,小丫头得意极了。
徐璐可不知她这些弯弯道道,跟进芳眼巴巴的看着叶雅静。
“你们放心吧,宝儿很乖,没有哭闹,半夜起床尿尿发现不是姥姥哼了几声……”见母女俩满脸担忧,她赶紧道:“不过很快就睡着了。”
进芳“哦“一声,松口气,终于放心的进厨房了。
“春花姐,我们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第一个没有宝儿的早晨,徐璐心不在焉,只点点头。
“是这样的,我们全家都很感激大家对宝儿的照顾,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今年春节……我们能不能带孩子来你们这边过?”
徐璐一愣,“这……会不会耽搁你们?”毕竟在原小说里,这叶家可是胶东一带有名的大家族,以前还有响当当的红色关系,逢年过节应该正是忙的时候吧。
“姐不用担心,我们家只剩我跟爷爷了,旁支别系都不大来往,反正我们在家也没趣……正好你们这儿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对老人家身体也好。”
叶雅静不愧是海外名校硕士,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却意外的好听。
徐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现在离过年也就个把月时间了,想到不用多久就能看见宝儿,昨晚开始萦绕的感伤终于消散了两分。
没一会儿,宝儿开始哼唧,可能是醒来不见熟悉的环境。
徐璐教叶雅静,进去先抱他把尿,将衣服穿暖和了再出来洗漱。为了不分散宝儿注意力,她自觉的出门,避在外头。
“婶子吃过早饭没?”
“是大满啊,正要吃呢,今天不上班吗?”平时这时候早到厂里了,今天拖拉机和人都还在。
杨大满顿了顿,脸色略微不自然,“我妈身体不好,请了假。”
徐璐点点头,对那婆娘实在没好感,随便敷衍两句就没注意了。
谁知大满却不走,还站大门口,悄悄的往里探头探脑。
”咋啦?”
“哦,没事……那个,进芳还好吧?”
恐怕是这几天认亲的事闹大了,村里无人不知,大村子就是这里不好,有个鸡毛蒜皮的事不出半天就全村皆之……她有点意兴阑珊。
“婶子别难过,不是亲生的也好,以后生个亲的还更疼。”他反倒显得有点高兴。
旁人不会懂她们的难过,连季云喜都理解不了。
季云喜……从昨晚开始,他就成她对象了,嗯,也就是男票。
想来还有种脱离实际的梦幻之感,一个九零年代的煤老板,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这恋爱该咋谈啊!
“想什么呢?”季云喜又不声不响出现在她身后。
“……”徐璐张嘴,不知该如何称呼。
“嗯?”男人又偏头过来。
徐璐清咳一声,“那个,你有没想过,怎么叫我……有没什么昵称啊之类的。”别人谈恋爱都有这个的。
千万别叫“春花”,她会吐血。
也别叫了“亲爱的”,他能叫出口,她也不好意思听。
当然,什么“老公老婆”的,他要敢叫出来,马上就能失去这个女朋友了。
男人皱着眉头,眼神眺望远方,似乎是在认真的想,还苦恼的挠头,两分钟后——“你想让我叫你啥?”
徐璐:“……”
她已经预感到这段恋情的干巴巴了。
“不叫拉倒!”徐璐气得转身就走。刚起床不用干活,她把头发扎成个松松软软的丸子头,走起路来一翘一翘的好看,像个傲气的小姑娘。
“我叫你小姑娘吧。”
“啥?”
“小姑娘。”男人慢慢笑起来,嘴角的纹路挺明显,但就是说不出的好看。
徐璐:“……”这是什么鬼昵称?算了算了,看在你好看的份上,饶你不死。
她乐颠颠的进屋吃早饭了。
“季先生,方不方便聊两句?”叶老爷子从大榕树后转出来,也不知听见多少。
见季云喜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他倒先笑起来。“季先生果然不凡,听说是做实业的?”
“实业当不上,只是挣点辛苦钱。”
“季先生谦虚了,听说你的矿出了事,现在还没开?”
季云喜挑挑眉,他也不介意被人知道自己处境,“是。”
“看样子,是快开了?不知季先生平时煤炭主要销往哪边?”
他没问“哪里”“哪个省”,而是“哪边”,看来对行情了解不少。“主要是南方和西南一带。”
对于煤炭销路,他确实困扰过。九四年,距离加入世贸组织还有七年,华国的煤炭主要走的还是内销路子。但华国地大物博,有煤矿的不止宣城县,供大于求时,价格就上不去。
况且,还有发.改.委限价政策,一吨煤其实赚不了多少钱。
更为限制的是,整个华国,一说煤炭,第一反应都是山西,知道西南有煤的没几个……名声出不去,销路从何而来?
“那季先生有没有想过往外面走?”老爷子指指山的背后。
“哪个外面?”南方深市的线他也想搭,但那边水深着呢,他外来和尚很难插.进手去。
“锅就这么大口,能吃的都饱了,剩下要么是吃不起,要么是看不上的……但锅外就不一样,‘隔锅香’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老爷子意有所指,几乎是一瞬间,季云喜就反应过来了。
“卖到国外?”他的眼睛亮起来。
那就是出口了。
出口什么概念他知道,那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市场,尤其是本身就对原煤需求量大的国家,那几乎是片遍布黄金的荒野地。
什么样的国家需要原煤?临近的越国,他考虑过,也尝试过,但苦于没路子。他跟别的做生意的不一样,别人有祖父辈甚至几辈子的积累,有姻亲倚仗……除了自己,他什么都没有。
没人就没路子。
但跟华国接壤的可不止一个越国,还有东部的高丽半岛和倭国。那些地方工业制造艺发达,再加天气因素,本身又是资源有限的岛国……对煤炭需求量,不是一般大。
叶老爷子见他反应过来了,笑着用拐杖戳地,“怎么样?如果季先生有意的话,我叶英虽然不中用了,但还有两分薄面在。”
季云喜立马道:“多谢叶老先生提携,有您老这句话,晚辈……不知该如何感谢。”叶家在胶东就是一株大树,他说到就肯定能做到。
煤炭挖出来不算本事,还得运过去,卖得出去,才能把黑金变黄金。铁路和港口有叶家人肯伸手,一定不成问题。
季云喜觉着心头都是热乎的。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不敢想的机会,就这么摆在自己面前了。
这他妈的才叫打通天地线!
他的商业帝国,他的运势,可能从今天开始,不一样了。
“季先生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放心,我叶英一辈子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不说给他们报信和安排飞机,这可能是他也想帮女人做点事,但姓凌那畜生找县里给他施压,他能以一个土老板的能耐跟他们抗衡到底,保住宝儿……这股勇气和正气,不正是这个时代缺乏的吗?
他叶英还就佩服这种后生。
“放心,昨天错失的,叶家会帮你拿回来。”说的是昨天秦秘书抛出的杀手锏,季云喜一点也不奇怪他会知道。
有些人,就是手眼通天。
但——“多谢叶老美意,晚辈会先清理门户,再求教于您老。”
不知不觉,已经变成敬称了。
叶英点点头,愈发欣赏他了。
徐璐正跟宝儿说话,“想不想你小姨呀?”他们只住两天,而进荷要明天才放周末,等她到家,可能宝儿已经走了。
既然是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
“想!姨姨,汽水。”
“噗嗤,臭小子,只会惦记吃啊。”徐璐跟龙战文对视一眼,让他去给进荷请个假,晚上接她回来。
就当跟宝儿告个别。
谁知,战文才出门就遇到刘光源。
“去哪儿呢?”
“我妈让接进荷回来。”
“你咋去?”这小子胆子小,开车还没学出来呢。
“嘿嘿,我请大满帮忙。”话出口了才反应过来,杨大满他妈生病了,他连班都没时间去上。
真是个愣头青,怎么这么不开窍。小刘瞪了他一眼,“老板正好要去办事,让他开车吧。”
“嘿嘿,这怎么好麻烦老板,我走路也行的……”
“去去去,谁说让你去了?让你岳母去,懂不懂?人家母女要联络感情呢,你夹在中间算啥?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
龙战文委屈极了,明明是丈母娘交代的事,他不知哪儿惹刘秘书不开心了,只能低着头“是是是”。
刘光源却看着院角干枯成一堆的玫瑰枝条肉痛,花瓣已经被她们摘下来晒干了,说是以后拿来泡脚……妈的,大几千的玫瑰花拿来泡脚。
也就春花姐能想出来了吧?
他真是光想想就心疼。
不过,钱花了再赚就是,能博春花姐一笑,他老板早偷着乐了。尤其是刚才他听了一耳朵,真能打通去高丽和倭国的天地线,那赚的可是刀乐……那才是名副其实的煤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