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车了, 徐璐才反应过来, 本来安排的女婿去,现在把她自己安排进去了。
季云喜似乎心情不错, 主动问:“要不要拉什么, 顺道。”她平时没事不上街, 一旦上街都是要卖东西, 换钱花。
“这几天没去挖了, 没东西卖。”
季云喜不出声,心里却有点高兴,终于不去晒太阳了,挺好的。
她这脸真是世界上变化最大的东西,一晒就红黑脱皮, 不晒几天又蜕皮变白。
直男老季, 第一次意识到, 防晒对女人来说,真的很重要。
徐璐坐副驾上, 看着山间清风微拂,吹动枯黄的树叶, 长时间不下雨,偶尔会刮起一阵黄灰……以前宝儿看见会立马蒙上小眼睛, 叫“灰灰”。
蒙好了还会提醒她,“姥姥, 灰灰”, 生怕把她眼睛给迷了。
没了宝儿, 仿佛连生活的乐趣,快乐的源泉也跟着没了。
季云喜余光一扫,见她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太能理解,“还难过着呢?”
徐璐很想白他一眼,失去一个家人,难道是睡一觉就能释怀吗?但也知道,男人胸怀确实宽广,装的事太多,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孩子而已……不会耿耿于怀太久。
“哼,你说你们男人的心都是什么做的!”
“想看看?”
男人又歪过脑袋来,没有挤眉弄眼,没有吊儿郎当,是一本正经的发问。
徐璐被勾起好奇心,“怎么看?”不会是邪魅一笑,当场就要摘衬衣给她看吧?顺便再来点儿小说里的天雷勾地火,虽然她没啥想法,但逗逗他应该没问题。
虽然,这妹撩得有点土,但……想想心情就变好了呢。
然而——季云喜又继续目不斜视看着前面的路,思索片刻,“等以后咱们对象处成了。”再看。
就差说“你别这么急不可耐”了。
徐璐又吐一口老血,这男票太正经了真没意思……她又不是小色女!
哼,不理你。
季云喜刚开始没当回事,开到三分之一,发现她真的嘟着嘴不理自己了,突然一把刹住车子。
“真想看?”说着就要解衣服扣子。
徐璐:“诶喂,等等,谁说要看了,好好开你的车,上次害我……”撞出内伤。
俩人都想到这茬了,收敛神色目不斜视,可惜,也来不及了。
不远处的山凹里传来“突突”声,半分钟后,一辆破旧的拖拉机停在二十米处。杨大满带他妈看病回来了。
进村的路特别狭窄,一般情况下只容一车通过,平时调头都得到村口才行,李家村进进出出只有一辆拖拉机,中途遇到对头车,实属第一次。
“老板,春花婶子,你们办事去呢?老板等一会儿啊,我调头去。”
“怎么调?”他的拖拉机车身比轿车还长呢。
“我……我倒回去,很快的。”
徐璐“噗嗤”一声乐了,这傻子,他都走三分之二了,还有下坡路,他咋倒?刚要劝季云喜,他们这边倒回去让他吧,男人就主动说了:“你别动,我倒。”
“下去。”
徐璐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先下去,在这儿等着,我待会儿来接你。”难得的温声,还解释了几句。
徐璐一顿,这是……怕不安全,先把她支开?
她果然乖乖听话,下了,又立马爬进后座,趴在后玻璃上给他看路。
季云喜什么都没说,只觉着这个冬天刮起暖风来,让他身子骨说不出的舒畅。
好在就倒了一公里不到,刚好有块草坪,他们把车避在那儿,让拖拉机先进村。为了以防万一,又长长的按了两声喇叭,等了会儿进村那头都没有回应,应该是不会遇见对头车了,才往前走。
季云喜手心微微出了层细汗,村里路这么窄可不行。过几天让小刘安排一下,要想富,先修路。
到大渔乡的时候,离进荷放学时间还早,徐璐也不好直接找进教室,打算就在车上等着。
“要不去我那儿坐坐?”不待徐璐同意,他就把车开出大渔乡,往乡镇府外开了七八分钟,停在一个黑漆漆的铁大门前。
头上“云喜煤矿”四个大字仿佛也散发出一股煤炭味儿。
“老板回来了?今天没事,那几个小崽子也没来惹麻烦。”门卫兜着胳膊,一脸得意。
虽然被东升的人打折了胳膊,但老板人好啊,非要让他在家带薪休息,他也不好意思白拿工资,硬是犟着来,惹事的一来就拿铁棍打。他以前是当过兵的,发起狠来把兔崽子们全吓跑了。
“嗯,注意休息。”
等徐璐下车,门卫眼睛都直了。这……这……女人还他妈贼好看!能让老板亲自给开车,还坐他旁边的,怕不是未来老板娘?!
徐璐笑着点点头,任他打量。
季云喜一马当先,徐璐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走过坐着许多年轻小伙子的办公室,爬了三层楼,才终于到一道铁门前。
徐璐可以确定从没在他身上见过挂着钥匙,或者听见钥匙响声,他也不拿包……却不知从哪儿摸出把钥匙来,把门开了。
屋子不小,但真正有东西的只有一间卧室和卫生间,除了一桶矿泉水,一把茶壶和保温杯,客厅里可以说是空荡荡。
男人把西装脱下,衬衣扣子解开两个,见她还愣着,“外头没坐的,进屋来吧。”指的是卧室。
里头也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
床单和被套都是灰黑格子的,叠得整整齐齐,就跟学校里统一发的那种一样,枕头是纯白的,白到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沾……徐璐怀疑这压根就是个没套的枕芯儿。
活脱脱一个苦行僧啊,禁欲,严谨。
徐璐再次预感到,他们的恋爱,可能,不止干巴巴了,还会苦巴巴!
突然不想恋爱了肿么破?
“要喝水麽?”
徐璐干巴巴的点头。
趁着“咕噜咕噜”的倒水声,她进卫生间看了看,一个陈旧的搪瓷口杯,一把牙刷,一块印着“云喜糖厂”的毛巾,还有一双普普通通的塑料拖鞋……招待所都比他这儿有人情味儿。
徐璐实在忍不了了,“怎么只有这么点东西?”
“一个人,方便。”男人把保温杯递过来。
徐璐知道是那次帮他拿的那个,不好意思就着同一个杯口,像间接接吻了似的……犹豫着没喝。
“喝吧,热的。”
起床到现在还没喝过一口水,又一口气爬了三层楼,徐璐确实是渴了,也不知道他们这恋爱,十年八年以后能不能接上吻,干脆破罐破摔,扬起脑袋“咕唧咕唧”喝起来。
出门的时候太阳好,她就没穿棉衣了,把修长的脖颈露出来,又白又细,如上好的美玉。因要顾忌着不碰到杯缘,有水从嘴角漏出,顺着下巴,下颌,滚到脖子上去。
再滚下去就……季云喜眸光微暗,咽了口口水。
“你不冷麽?”
徐璐放下杯子,以为他说的是没穿棉衣,“没事,太阳好就不冷。”
季云喜不出声,视线在她高挺的胸脯上停留片刻,立马像被烧着了一般转开。
“就算是一个人住,也不能这么简陋啊。”徐璐忍不住嘀咕,想要看看他衣柜里是不是也这么简单,“尤其大冬天的,只盖一床被子哪里耐得住。”
最好是给加床被子,趁现在太阳好,抱出去阳台上晒晒。
手刚碰到衣柜门,就被他一把拉住,“得了,别麻烦。”反正他也住不了几天,平时都在糖厂和她们家。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糙啊,得有生活质量,你这顶多算生存。”
季云喜定定的看着她,刚喝过水的小嘴被滋润得红艳艳,仿佛还泛着水光一般。
徐璐被他盯得不自在,努力想要把手抽.出来,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
“你……你快放手啊。”
“不放。”
徐璐脸一红,看他又要说什么令人吐血的土话,谁知,他只是用拇指在手背上轻轻的摩挲两下,细细的痒痒的。
“你……你快放手啊。”虽然没交过男朋友,但在理论上,她是当仁不让的老司机,总觉着他刮得有点儿暧昧。
“想牵一辈子。”
好土的情话!徐璐红着脸吐槽,“动不动就一辈子半辈子,跟你说哦,我只是答应和你处对象,处不处得成不关我事。”
“嗯。”
“到时候,处个十年八年的,万一觉着不合适,你也四五十岁的糟老头了,可不能怪我耽搁你青春哦。”
“是我耽搁你。”那两根银丝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刚才路上又看见了。
“我不怕,只是……你牵我一人手,拉的却是三四个娃,得想清楚。”
季云喜毫不犹豫,“想清楚了。”
徐璐总觉着他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肯定是在敷衍自己,“我家进芳老实,在给她找个可靠的男人之前,肯定要养她。进梅两口子以后要给我养老,也不能分。进荷还在念书,以后上大学花销更大……明年我就要当外婆了,又多一个娃要养……”
真是操蛋的人生。
“我养你。”最终那个“们”没说出来,他觉着年轻人还是得自力更生才行。
况且——“不用他们养老。”闺女养老算什么道理,是咒他季云喜生不出儿子来吗?
徐璐要说不感动是假的,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就是爷爷和爸爸也没有,他们只会教她自力更生,不能依靠别人……虽然还没到需要他养的地步,但,甜言蜜语谁不喜欢听?
只是,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