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锦堂香事 > 第195章 勃勃兴致
从陈府出来, 也才不过晌午, 秋高气爽的时节, 陈淮安背格外的直, 胡茬也格外的密,便马鬃似的头发,也柔软了不少。
他就跟在罗锦棠的身后, 艰难而又缓慢的走着。
他本就瘦, 一件青袍略显宽敞, 叫秋风吹着, 袍袂随风, 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走过, 苍凉而又落寞的样子。
锦棠只当他是因为发现儿子不是自己的而失落, 气了个仰倒,气冲冲的, 也不理陈淮安,索性加快步伐,一路小屁股扭着, 走了个快。
出了陈府, 拐过两个弯子, 再经过御街, 对面便是太仆寺。
锦棠越走, 只觉得越气。
不过一个孩子而已, 锦棠只当两辈子了终于印证了孩子不是他自己的,陈淮安会高兴了, 岂料因为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陈淮阳的,他打陈淮阳一顿也就罢了,这还跟丢了魂似的。
豆青色的衫子微摆,她瓜子似的小脸儿气了个煞白,向来精致的,一丝不苟的红唇,不知何时晕了胭脂。
正往前走着,嘴边多了丝甜丝丝的味道,那粗犷的大手,捏着枚奶酒渣,叫她一巴掌挥过去,就掉到了地上。
陈淮安怀里抱着一包奶酒渣,连忙又捡了一枚出来,递到锦棠嘴边。
一枚枚奶酒渣,因加了红糖,全呈着褐色,略带点酸味儿,有淡淡的酒气,入口即化。锦棠喜酒,但不能吃酒,偶尔发现太仆寺隔壁的奶酒渣作的极好,闲来便总喜欢吃上几枚。
陈淮安执著不倦的,又递了一枚过来。
锦棠索性转身,一拳砸在他胸膛上,一拳又一拳,两只小拳头,拼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狠命的捶着。
“你当时之所以生气,恨,并不仅仅是因为恨孩子和黄爱莲,而是因为感觉到被羞辱,被愚弄,是吗”陈淮安任凭锦棠一拳拳的砸着,又递了枚奶酒渣予她,哑声道“我至今日才体会到被愚弄的痛苦,才知道被你一次次的谎言愚弄之后,当真相大白的时候,那时候的你有多痛苦。”
从黄玉洛到黄爱莲,再到陈淮阳,整个世界心知肚明,只瞒着他一人,愚弄了他一个人。
而他呢
他便疲惫之极,还妄想要讨好整个世界,却独独只愚弄她一个人。
他可怜的妻子,为了俩人能有后,能有个孩子,不致于老来无依,每日里烧香磕头,十年时间转遍了京城所有的寺庙,在为他们俩人的将来而努力。
便撞破他和黄爱莲的那一日,她也是才从龙泉寺,从庙里回来。
之所以去庙里,也是为了求子。
不仅仅是婚姻,更是义气,是生与死的背叛。
说好同进退的,他却有了儿子替他作传承,她被扔在无依的境地里,任陈淮安如何解释都是苍白的,他认陈濯缨为子的那一刻,罗锦棠就已经被抛弃了。
不止是被他,而是被整个世道给抛弃了。
因为上辈子的他,就是她的整个世道,是她所有的一切。
“我背你”陈淮安低声道。
锦棠哑声斥道“滚,离我越远越好。”
“那我去给你买凉凉的酥酪来,加上冰,你不是爱吃那个”陈淮安又道。
锦棠断然道“滚滚滚,我自己没钱,不会自己买”只要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想要替她跑腿的人多得是。
陈淮安也不恼,抱着袋子酒渣亦步亦趋跟在俏跃跃的罗锦棠身后。当然了,上辈子活的那样狼狈,一塌糊涂,起因全在于他,他还有什么恼怒的资格呢
虽说陈澈疑心皇帝,但陈淮安并不相信皇帝会和太后之间有苟且,毕竟多活过一世,他比谁都了解,皇帝上辈子一直无子,非是他偏爱于谁,而是他于后宫之中,无论男女,委实没有了任何性趣。
皇帝的起居于内阁大臣们面前,是完全公开化的,他知道皇帝夜里宿在何处,也知道皇帝与谁多说了一句话,但自陈淮安入阁之后,从不曾见皇帝幸过谁。
总得来说,他是个无欲无求的人。
皇上在潜邸的时候也是能生孩子的,也是个切切实实的男人。但在生罢朱玄林之后,再到为帝十年,居然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个女子。
而且,他在从此之后,还会越来越阴柔,有时候甚至让陈淮安觉得他就是个妇人,抛去君臣之情,总会因为皇帝偶尔凝视着他的目光而混身起鸡皮疙瘩。
这样的皇帝,又如何幸女,又如何会有子嗣
陈淮安直觉,上辈子的皇帝是因为自己无法幸女,明知自己不能再有子嗣,又怕朱玄林半路夭折,自己会担不起大明江山的传承,才会容忍于太后和她所生的朱佑乾的。
毕竟朱佑乾也是皇家子嗣,宫里要养大一个孩子,比民间更不容易。
多一个子嗣多一份传承,他怕江山旁落,死后无法向先帝交待。
但又是谁把皇帝变成那个样子的呢
让他无欲无求,就对女人没有兴趣了呢
忽而,他道“糖糖,上辈子你可记得否,旭亲王在修身向善之前,叫根棍子给日了的事”
锦棠本来正气着呢,回想起上辈子,一双杏眼瞪了过来“勿要说这些令人恶心的事情。”
上辈子,旭亲王原本是个整日里吃吃花酒,闲来找个侍卫玩一玩,陪伴于榻侧的闲散王爷。
但大概是在三年后,陈淮安初入内阁的那一年,他会于夜里,在自家的床榻之上,被一个黑衣人施以最残酷的暴刑。
总得来说,就是他叫一根木棍给强暴了。
当时陈淮安还在大理寺,所以是他前去处理的此事,满京城之中,也唯有他知道此事。
据从旭亲王府回来的陈淮安说,旭亲王当时是叫人给辱的子孙根,非但子孙根,后庭还叫人以极为残忍的方式,用木棍给折磨了一通。
旭亲王也曾大闹,追着让陈淮安彻查此事,而后,陈淮安便查到了刘思罔的身上。
但是,查到这里,旭亲王便不肯叫他继续再往下查了。
而刘思罔其人,从此之后便于京城之中消失了,也没有任何人再见过。
陈淮安毕竟一直在帝前,偶尔曾于皇帝所宿的乾清宫内见过一个背影清清落落,腰杆挺直,极为肖似于刘思罔的人。
宫中人称其王公公,除了侍于内殿,几乎不会出户。
但到陈淮安将要被贬时,他就发现,皇帝于卧榻之侧的奏折,大多都是由那个王公公来批。毕竟皇帝的朱笔字迹,那王公公竭力模仿,陈淮安还是能认出来的。
他直觉王公公就是刘思罔,但他押不准,所以,在凉州的时候,他才会提醒皇帝注意奸宦,因为他知道将来总会有一个能够爬到皇帝卧榻之侧的奸宦,掌握着皇帝勃勃的性致,但码不准他到底是谁。
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前后曲折,陈淮安总算拽上锦棠一只掌心薄茧淡淡的手在手中轻轻揉搓着,哑声道“刘思罔是生是死,上辈子最后究竟去了何处”
锦棠总归还是抵不住馋意,往嘴里丢了只甜酒渣,笑道“刘总管他将来呀,会是整个皇城之中最风光的人,他后来伺候了皇上呢。要不,我怎么会去结交他
为人在世,或者快意恩仇,但只要人想往前走,铺路永远都比拆桥更重要。”
陈淮安豁然开朗,忽而就掰过锦棠胭脂晕染的脸,狠命的在她唇上嘬了一口“祖宗,你如何不早说”
“你也没问过我呀。”锦棠还在吃东西了,一把将陈淮安打开“满大街都是人,你羞不羞”
此时夕阳西下,恰是御街上人最多的时候,很多人都驻步,望着掰起妻子粉面,大嘴狂亲着的陈淮安。
世间甚少有人见过,会有男子当街亲吻妇人的。
有人甩着袖子道“不害臊”
“伤风败俗”另有人摆着手道
“臭不要脸。”有个中年胖妇人停了下来,直接指着陈淮安骂道。
陈淮安忽而转身,黝黑的面,一脸胡茬,活生生的恶霸口吻“大爷我亲的是自家妇人,与你何干不让我亲我家娘子,那我来亲你一口”
那中年胖妇人给噎了个哑口无言,气呼呼的走了。
锦棠一脚将他踢开,捂着唇,笑着就跑了。
快走了几步,过了太仆寺,眼看锦堂香在望,锦棠却瞧见自家所有的伙计全在街面上站着,而锦堂香的门外,也围了一大群的人。
齐如意见了她,立刻就扑上前来,急了满头的汗“二奶奶,旭亲王妃说了,这铺子她要收回,不要咱的分成,地皮也不给咱们了,王府的人不但将咱们赶了出来,还说,要您把铺子到顺天府过户回去,过户给她了。”
锦棠也是蓦然一惊“过了户的地皮也能收回,敏敏王妃莫不是以为自己玩的是过家家”
天真的敏敏王妃,因为罗锦棠不肯给她面子,不肯给陆宝娟说情,发脾气了这是。
陈淮安恰好赶来,遥遥见锦棠也给弄懵在当场,安慰了她几句,转身就进了旭亲王府。
敏敏王妃当然并未走远,就在府内一墙之隔的地方生着闷气,遥遥见陈淮安进来,远远儿便伸着自己的手,笑道“竟是淮安来了快叫姨母瞧瞧,我们家的大宝贝最近怎的瘦成了这样”
陈淮安将自己一只狗熊似的爪子伸给敏敏王妃,任她摸着,低声问道“姨母这是准备要收回铺面”
敏敏王妃笑道“淮安,要说姨母对于锦棠的支持也是足够了的,但自打她经营酒坊之后,咱们陆家真是颇多不顺,你瞧瞧你娘如今过的
我想,怕是酒坊就在王府门外,坏了风水的原因,这铺子姨母确实要收回。”
陈淮安叫姨母拉着手,就不得不尽量的弯着腰。
他反握过敏敏王妃的手,语重心肠道“姨母,这满京城之中,您恐怕是过的最遂心如意的女子了,但是,并不是人人都能像您一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孩子偶尔耍一回脾气,大人自然会觉得她可爱,她要天天耍脾气,就不是可爱,而是任性了。您是我的好姨母,但您的好得有分寸,外甥我才会回以更有分寸的爱。咱们才是热热闹闹,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我也才是你们陆家唯一的男嗣。
罗锦棠的铺子,当初是过了户的,官司打到皇上面前,那也是她的,不是您的。至于我们陈家的事情,我劝您一句,旭亲王的爽朗和热心肠,就是建议在他的分寸之上,您何不学学他为人的分寸呢”
看似热心,却点到为止,赢得满朝赞誉,却不会引起皇帝忌惮,这就是旭亲王的分寸,也是他保命的真言。
言罢,陈淮安也不吃婢子们捧来的茶,径自道“舅母,我还要见一回姨父,但不知他何在”
敏敏王妃还在揣摩陈淮安这番话的意思,也因为陈淮安的语气不好,说话时便有些冲“他一个闲散亲王,不涉朝政的,你何事找他”
陈淮安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是一句亘古不变的名言。您得告诉我他在何处,我才能救你们旭亲王府,并让您可以永远如此天生烂漫,心无挂碍的亲王妃生活。”
他硬朗而又锋利的眉角浮着淡淡一丝厌恶,漫不经意的收回了自己的粗手,挺腰站了起来,高大,清瘦,肩膀格外的宽,身姿紧健,一脸凝重的望着敏敏王妃。
在这一刻,敏敏王妃才觉,陈淮安此人,非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大大咧咧,他有他的傲骨,也有他不可惹的一面。
她居然在他面前耍小孩子脾性,也是可笑。
等陈淮安走了,敏敏王妃吩咐身边的婢子道“去,赶快把人都撤回来,就只说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过了户的铺子,焉能想要就从人家那儿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