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锦堂香事 > 第193章 不可告人
宴间无酒, 终是不热闹, 更何况除了陈澈和郭兰芝, 剩下的人大多全在强作欢颜。
这时候就显出孩子的重要性来了, 陈世宁和陈佑宁两个玩二踢脚玩的灰头土脸的,冲过来喊着三叔,于陈淮安身上掏着。
掏得半天, 又掏出俩二踢脚来, 拿着跑远了。
陈澈笑呵呵望着俩大孙子, 回过头来, 却对锦棠说“虽说人人都想要儿子, 为父却觉得女儿更好, 生男生女无所谓, 只要你们肯为咱们陈府添丁,就是咱们陈府最大的功臣。”
能哄着郭兰芝不停生孩子的, 就是陈澈这张能说的儿媳妇们心花怒放的嘴了。
锦棠与郭兰芝两个一同站了起来,才说了声父亲教训的是,便听外面吵吵嚷嚷, 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来人高声道“咱家奉的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来见陈阁老的, 陈阁老, 陈阁老何在”
说着, 如今慈宁宫的二等大太监袁湟一路就冲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群人, 其中个头最高, 最显眼的,居然是陈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子, 袁晋。
待这群人站定,袁湟在陈澈面前到底不敢放肆,上前低声道“陈阁老,咱家是为了点子私事而来,能否借您一步,咱们说话”
陈澈早见袁湟身后有个胖乎乎的奶妈,怀中还抱着个孩子,越发起了犹疑,直接道“袁公公有话就说,在座的都是本辅的家人,既是私事,就没什么不能听的。”
袁湟小声道“明洞,这其中牵扯着黄爱莲,还有个孩子,你也一把年纪了,勿要置气,太后没别的意思,就想跟您商量一下,关于如今大臣们闹个不停的事儿,您是群臣之首,该要帮太后表个态,以镇言论。”
所以,这是黄玉洛终于忍不住了,派来的说客
就在这时,陈淮安站了起来,朝着那个襁褓里的孩子走了过去,忽而轻轻揭开襁褓,他嗓音有几分哑,低声问站在旁边的袁晋“这是谁的孩子好好一个襁褓中的奶娃娃,为何要带到这儿来”
袁晋整个人,自打袁俏死后便有些木呆呆的。
他道“这是黄首辅家的女儿,黄爱莲姑娘临去时的遗腹子。”
陈淮安依旧是哑声“黄爱莲又不曾嫁过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说着,他终于敢去看一眼襁褓中的孩子。
就好比,房梁上始终悬着一把剑,你无力将它拿下来,又不知它何时会掉,于是整日看着它摇摇欲坠,等它掉下来,又怕它要伤到自己。
此刻,就是那么悬在陈淮安心梁上的剑掉下来的日子。
乳母怀中的孩子,生的格外有个性,虽说才几个月,额头上一点冲天的翘发,头顶正中卷曲着三个发漩,虽说身子瘦瘦小小,但脑袋极大。
这恰是陈淮安小时候的样子,也是上辈子他一直爱着,并寄予厚望的儿子,陈濯缨,便小,他也能认得啊,毕竟这孩子的眉样,相貌,他是深深烙刻在心头的。
他猛喘了一口粗气,接着就盖上了襁褓,直愣愣的站着。
袁湟还在跟陈澈交涉“陈阁老,事已至此,难道您真要咱家当着您这一府人的面,当着您儿孙的面说出丑话来”
陈澈什么都不曾干过,况且他天性之中,也有像陈淮安一样的大大咧咧,只不过年青时在官场上吃亏吃多了,如今才会变的圆滑。
正值一府团圆,儿孙满堂的时候,他心中高兴,便不饮酒也有些忘形,遂高声道“袁公公有话但说,本辅无私可藏,也不与你借步。”
“曾经有过淮安,如今又有了这一个,表叔父,不过是您无心犯的个错误罢了,果真要当众说出来”袁晋阴沉沉的,就来了这么一句。
陈澈顿时收了脸上的笑,望着袁晋。
袁晋于是又道“那当是去年的六月二十四,您吃醉了酒,在太庙打了两个慈宁宫的大太监,而后便摔倒在台阶下,最后,太后娘娘将您带回宫中”
陈澈脸继续往下寒着,而陆宝娟和陈老太太,并陈淮阳三个顿时来精神了,耳朵竖的跟兔子一样,都在听。
袁晋继续道“那日您从宫里出来已是三更,是表侄去接的您,您当时有样东西遗留在马车上,侄儿给您带来了,剩下的,您还要表倒就在这儿说吗”
去年的六月二十四,就是锦堂香酒坊在在什刹海畔,荷花节上当众制曲的日子。
那一回,陈澈确实喝了个酩酊大醉,难道说,就真如袁晋所说,他那一回在宫里又惹事儿了
陈澈顿了半晌,道“但说无妨。”
袁晋于是又道“您拿着黄爱莲姑娘一只香囊,腰间还系着她的汗巾,这些,表侄都给您留着。而黄姑娘临终前也说了,孩子就是您的。太后娘娘的意思,徜若您肯让朝臣们退了,不再攻击她,孩子她会私下抚养,此事就悄悄压下去。
徜若您不肯,那么,此事她就要公诸天下,叫满朝文武都来瞧瞧,首辅大人作为群臣之表,究竟是怎么作表率的。”
陈澈还未说话呢,忽而只听咔嚓一声,居然是陈淮安,他往后退了两步,一手抚在旁边一株香樟树上,居然一把,就把香樟树碗口粗的枝子给折断了。
他脸色煞白,瞬时又变成了青色,忽而一用力,一把就把那根香樟树的枝子给折了下来,拧在手中,仿如要杀人一般,两目阴森森的望着陈澈。
此时陈老太太站了起来,走过去揭开襁褓看了看,道“这有甚那黄爱莲终归死了,是我家的孙子,我家养了就是。太后就为了这事情,如今要为难明洞了不是
是个男子,谁还能不犯点子错”
陈淮阳是最沉默的一个,都快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陆宝娟倒是极其高兴,亲自替自己斟了一盏酒,坐在那儿,要等着看场好戏。
她遥遥忆及当初自己和陈澈在一起,他抚着她的脸庞,凤林凤林的叫着,就与她睡到了一块儿。男人么,说不定他把黄爱莲也当成余凤林了呢
看他再度出丑,陆宝娟乐的什么一样。
但是无论陈老太太怎么说,陆宝娟怎么乐,这件事于陈澈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身为首辅,身子不正,不修私德,还和满京城只要人人说起来,就嫌弃,要骂上两句泄愤的妖女黄爱莲生了孩子,从此之后,群臣焉能服他,皇上又焉会信他
他的建极殿大学士,只怕也要做到头了。
偏偏就在这时,陆宝娟施施然站了起来,撩起孩子的小襁褓一看,还火上浇油的来了句“老爷不是爱孩子么,真得恭喜您,眼看半百又添丁啊,哟,我瞧瞧,生的跟淮安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郭兰芝也凑了上去,要看孩子究竟生个什么样子,陈老太太也赶了过去。
陈澈依旧坐在那儿,毕竟先有一个陈淮安,而他醉酒之后确实不省人事,连他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以为孩子真是他的。
唯有锦棠注意到陈淮安的异样。
她踮起脚来,于人缝中扫了那孩子一眼,也不知为何,止不住的就想笑。
又想笑,又替陈淮安觉得委屈。
还是上辈子那个孩子,那个陈濯缨,又来了,可是这一回,他从陈淮安的儿子变成了弟弟,可想而知,他此刻的震惊与羞愤。
“快扔了树枝,你这是要作什么”锦棠悄声的斥着,想从陈淮安手中夺下那根树枝来,她觉得下一刻,陈淮安这树枝就得抽到陈澈头上去。
陈淮安掰着锦棠的腕子,哑声道“你看见了吗,那孩子他又来了。”
锦棠又想笑,又可怜陈淮安,狠手夺着他手上的树枝,道“好了,或者这孩子不是你的,是黄爱莲跟你父亲生的,我信了,我信孩子不是你的了。”
陈淮安依旧在摇头“糖糖,孩子也非是黄爱莲的,你想想,六月二十四那日,她叫人打成个猪头一样,怎么能跟陈澈生孩子”
锦棠顿时讶然,望着陈淮安“那是谁的”
爹有了,但如今这孩子的娘倒不对劲儿了。
陈淮安道“黄玉洛在宫中作了一年的居士,其间只有黄爱莲陪同,濯缨肯定是她生的。”
锦棠于是转过头去,不可置信的望着公公,石青面的袍子,右衽雪白,看起来严厉中带着些和蔼的公公,居然跟太后有着不可告人之事
一不小心,陈淮安已经挣开了她的手。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忽而伸手,强掰着锦棠转过脸来,望着他的眼睛“你二大爷我是清白的,上辈子到死,老子都是清白的。老子就他妈没跟别人睡过,你不信我,你一直不信我。”
他哽噎着,眼眶深陷的脸上青筋不住往外绷着,锦棠扬起头来,只能看见他的胡茬疾速的往外生长。
他拍着自己的胸膛,一下又一下,无比的沉重“老子是清白的。”
这世间每一个孩子都是不同的。
陈濯缨如期出生了,就证明他的父亲,仍是上辈子的父亲,不会有变。
陈淮安拎起树枝来,于膝盖上哗一下折断,折成根湿木棍子掂在手中轻拍着,两只因为忙碌,为了五夷来朝之事而操劳过度,以致深陷的眸子紧紧盯着罗锦棠,话却是问袁晋的“袁晋,我且问你,去年五月间,学子们闹事那一夜,你可是在御街执勤”
袁晋道“恰是。”
陈淮安点了点头,又道“殿试前夜,天香楼有只小狗发了狂,惹得一群游狗围攻天香楼,可是你去途经,而后去处理的此事”
袁晋摇头“非也。当时我必须三更到御街执勤,是大哥”
说到一半,他停住了话头,转过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与陈淮安二人一起望着陈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