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锦堂香事 > 第171章 摔坛子
“是谁, 难道是首辅大人”任贵之顿时尖吼了起来“黄爱莲当初也在经营酒坊, 黄阁老可也没有因此就用茅台酒垄断了百官的嘴, 让百官都吃她的茅台。”
大院之中顿时乱了起来, 推的推搡的搡挤的挤,商家在往前挤,官员们叫着安静安静, 而罗锦棠就站在其中, 冷冷望着大伯哥陈淮阳。
他也在望着她, 那种神情, 就好比羞辱她就能得到快感一般的, 勾起唇角, 冷冷的笑着。
忽而砰的一声巨响, 恰就在锦棠的裙角之下爆开。
还是那任贵之,捧起自家的酒坛子, 直接砸在了罗锦棠的脚下。
他在大吼,在大叫“既首辅大人早已内定了自家儿媳妇所产的锦堂香酒,吾等也不陪了, 走吧走吧, 叫这罗锦棠一人在京城里独大去吧。”
疏疏拉拉的, 好几家酒坊的东家, 这就全准备要走人了。
锦棠闭了闭眼, 再看陈淮阳, 他此时站了起来,略显青白的脸, 也近三十的人了,体态一直保持的很好。
双手依旧抚着那只酒坛子,陈淮阳淡淡道“弟妹,只要你此时仍还愿意,此番属国乃朝,大伯哥便仍用你的酒。”
要是别的妇人,此时只怕早都给唬到六神无主,也主动求着要退出竞争了。
罗锦棠轻轻拎起自己的酒坛子,仰头望着陈淮阳。
经了今日,她算是明白了。
同在陈府,但陈淮阳和陆宝娟并非沆瀣一气。
陆宝娟想要她名誉扫地,想要她死,千方百计,就是不想看见她。
而陈淮阳不同,他此举,为的是要让陈淮安名誉扫地,他针对的不是她,但捉着她就能打击陈淮安。
陆宝娟和陈淮阳有共同的目标,但同时,陈淮阳也在利用陆宝娟,从而打击陈淮安。
恰恰,这时候的陈淮阳,显然也在等罗锦棠主动退出竞争。
陈淮安的名誉没了,她的锦堂想也甭想赚到银子。
可是,两辈子,在这种事情上,愈难,罗锦棠只会迎难而上,绝不会主动退缩。
一把拎起自家的坛子,她啪啦一声,将坛体摔到了地上。
恰就摔在匠风酒的酒坛子旁边,八十年的老陈酒,已是浓浆,再兼此时暑天的正午,一经砸下去,香气顿时弥漫四溢。
“任东家都摔了坛子,我不摔都有些过意不去呢”锦棠笑着转身,高声道“真正八十年的老酒,除了酒液金黄,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徜若泼洒于地,不渗,不流散,便在地上,也会仿如湖泊而呈一种立体的盈满之感。
诸位皆是慧眼中炬的酒中仙,这两坛子同时泼洒在地上,我只问大家,你们的良心之中,究竟那一坛子更好”
任贵之折了回来。
他总喜欢往酒里搀水,所以酒液跟水一样,此时已经快干了。而锦堂香确实仿如一弯琥珀色的河流,就在礼部大衙的大院子里,仿如满溢的湖泊一般,溢而不流,泛着莹润的光泽。
锦棠索性再执起一坛来,对着陈淮阳一笑“既都砸了两坛子了,我索性将这些酒都砸了,侍郎大人无意异吧”
礼部主事张之洞顿时站了起来,帮着罗锦棠把十几坛子洒哗啦啦啦,分区域全砸在了院子里。
一摊又一摊的酒液叫太阳灼烤着,香气渐渐儿变成了腥气,酒腥冲天,也渐渐叫太阳灼烤,晒干了,连痕迹都不剩。
但唯有锦堂香,蒸发的极为缓慢,香气也始终保持,不曾变成那股令人作呕的酒腥味儿。
“诸位此时若仍觉得我罗锦棠是靠着陈淮安,而非我锦堂香酒本身的魅力才能站在这里,那我什么也不会说,就此退出贡酒之争。但是,身为男子,身为一座座酒坊的东家们,诸位,我只想跟大家说一句,就好比鞋子适不适脚,只有自己知道。
人有高低,舌头没有贵贱,酒好不好,百姓自有公论。”
言罢,环顾四周,一个个或胖,或高,或瘦,皆是衣着华贵的酒坊大东家们俱皆调过了头,没有一个人敢直视罗锦棠的眼睛。
她容貌娇艳,凌厉,而又咄咄逼人,一幅当仁不让的姿态,这种姿态,仿如争夺地盘的恶狼之间相互露着獠牙时最凶恶的一声吼,偏偏就把这些老谋深算的大东家们给吓唬住了。
但也没有一个人会回答她什么,大家皆不过抱拳一礼,转身便走。
陈淮阳于是无奈笑了一笑,道“既如此,只要首辅和尚书大人同意,这贡酒,就是您的锦堂香了。”
罗锦棠嫣然一笑,高声道“在座的诸位,皆是二十年寒窗苦读,一步步从院试到乡试,再考会试考上来的,我罗锦棠认你们是君子,也相信你们的眼,口,鼻,舌,全是君子的。
今儿我是凭着自己酒的质量,还是凭借首辅或者陈淮安的面子才得到的这笔定订,我相信你们自有公论。”
主事张之洞,恰就是一直以来借故阻拦,不肯要锦堂香,以致于罗锦棠白白跑了许多回的那个人。
但他之所以为难罗锦棠,恰恰就是瞧不起她是个女子,觉得女子酿酒,必定不行。
这一番,罗锦棠用自己的酒质,实实在在的征服了他,而且叫他觉得颜面扫地。
站了起来,他道“锦堂香被选为贡酒,当之无愧,我张之洞作证。”
说着,他随即开出一张票据来,然后四四方方,压上礼部的公戳。
执此票据,锦棠就可以往礼部送用来品鉴的样酒了。
锦棠依旧紧紧盯着陈淮阳,双手接过张之洞递来的票据,冷冷一笑,转身便走。
从礼部大衙出来,骡驹打伞,齐高高搧扇子,而齐如意买了一碗冰,拿勺子挖着,追着就往锦棠的嘴里送。
锦棠一口吃了甜滋滋的冰,于嘴里含了一圈儿,哈出一口白气来“真真儿的冰爽,够敞快。”
天高日远,高槐森森,连着刨了两口刨冰,锦棠捂着给冰的发酸的牙齿,道“走,咱们准备酒去。从今往后,咱们的锦堂香就可以卖出大明,真真儿卖遍全宇内了。”
但凡湖泊江河所到之处,都会有锦堂香酒,都会有人吃,也将会有人记住锦堂香酒,泱泱宇内,锦堂香传出大明,传向五湖四海,于罗锦棠来说,这种成就感是银子都替代不了的。
一行四个人嘻嘻哈哈的走着,笑着,却于当街叫个人拦住。
是陈家二少爷陈淮誉。
见他站在大街上,锦棠旋即收起了笑意,据她所猜,这人怕是找到母亲死的线索了。
果然,陈淮誉走上前来,与锦棠并肩走了两步,说道“今夜能否劳您回趟我们陈家”
锦棠点了点头。
她能感觉到陈淮誉那种悲伤,正是这种悲伤,促使着他上辈子最终削发,出家为僧。
不过,锦棠终于知道,他的出家于自己无关了。他真正无法承受的,是自己母亲的死被揭开之后的绝望和痛苦。
也是因为这个,才出的家。
礼部大堂之中,陈淮阳于大太阳下站了半日,站起来时,颇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匠风酒的东家任贵之有个妹妹,名叫任涓儿,黔中的姑娘,皮肤较黑,个子也很矮,但也余凤林一般,两颊有两只米粒似的小酒涡儿。
陈淮阳几乎算是因为迷恋那两只小酒涡儿,才会把任涓儿纳为外室,养在胭脂胡同里头。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
外室可不好养。
那任涓儿还极为泼辣,早都说好了这笔大订单归匠风的,若是叫任涓儿知道订单归了罗锦棠,肯定非得要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着来一出打上门去,让郭兰芝难看。
郭兰芝是将门之女,虽说脾气爽朗,可连个妾都不准陈淮阳纳,要叫她知道他有了外室,只怕又是鸡飞狗跳,家无宁日。
脑子里麻麻乱乱的,陈淮阳转过廊庑,推门进了公房,迎门就是一巴掌,将他抽的晕头转向。
“堂堂礼部侍郎,在衙懒怠于政事,却总往太仆寺跑,在太仆寺一呆便是半日,出来还总喜欢带上一桶酥酪。你祖母总说你孝敬孝敬,从来忘不了她爱吃的酥酪,殊不知,太仆寺的隔壁就是锦堂香。”
陈澈再一巴掌,抽的陈淮阳眼冒金星“坐在太仆寺的楼上,看对面酒肆里的弟妹,看她那院子里走来走去,你欢喜否,开心否,觉得她像你母亲否
身为兄长,你又可曾想过,你的幼弟如今还在河北赈灾,身染瘟疫,朝不保夕,就如此任意的,在礼部的大衙之内调戏于他的妻室。
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说维护他的体面,还阴阳怪气,贬斥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