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我不回去!”小姑娘脸一下就白了, 踏进门的一脚, 立马缩回去,跑了。
跑了几步,回头看了春花阿姨一眼,咬咬牙还是跑了。
季云喜愣住,居!然!跑!了!
徐璐也愣住,没回过神来, 杨静认识季老板?小姑娘还不想见他?
莫非——“小静是你……”
“她叫季茹。”季云喜又气又怒。
徐璐把信息串起来, 季老板的闺女丢的时间,跟杨静出现的时间对上, 她说普通话却听得懂宣城话……当时不觉着,现在回想, 她那对长长的眉毛确实有点眼熟。
“妈, 怎么办?”
进芳和进梅看着徐璐, 季茹已经跑没影了。
“走,进梅看家, 进芳拿上电筒。”她进门穿上厚衣服,准备出门。
“不许去。”季云喜笃定要治治她。他没听过敢大晚上跑荒郊野外的女孩子,更没亲眼见过。
他母亲胆子算大的, 但走夜路翻山越岭也只有他磕破头那次。
不是爱跑麽?让她跑去。反正他不信她真敢。
徐璐脚步一顿, 看他腮帮子鼓出来, 怕是气极了。“季老板您不熟咱们这儿, 就在家等着吧, 我们去找。”
避开他,母女俩就出门了。
刚出门,李国青踩着拖鞋站门口,“婶子你们要去哪儿?”
一听说找杨静,他回家提了电筒跟上,先在大榕树下扯着嗓子喊“小静”。
喊了十几声,回答她们的只有狗吠。
出了村口就是坝塘,徐璐怕她天黑失足,先去那儿找,好在水面波纹不兴,风都没有一丝。
“婶子,你们去村口看看,我跟我妈去村后。”那里有一片矮树林,平时村里孩子也常去玩。
徐璐应下,顺着村口公路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喊“小静”。
季云喜在屋里,老神在在的坐着,听见一声声的“小静”,气慢慢消下来。非亲非故的她都可以这么费心费力,显得他这亲爹真是愈发不负责任。
他踱着步子出门,站在大榕树下,听着她的声音顺着夜风吹进来。
怎么出去了那么远?那丫头不可能去那么远吧——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闺女脾气。
徐璐走了快半小时,也没听见一点回应,知道季茹人生地不熟,不可能走太远……应该是找错方向了,赶紧往回走。
“妈,你冷不冷?我把外套脱给你吧,快过年了别着凉……”
徐璐心里挺烦的。
她没想到那个孩子会是季老板的闺女,早知道她早点跟他说,也不用让人家提心吊胆这么久。
那丫头也是,满满的中二气息,爹妈好好的编排什么“父母双亡”,是她她也气……真是欠教训!
“厂里这几天在说过年的事儿,下个月咱们有年会,妈你知道什么是年会吗?老板人真好,说是要请员工上大饭店吃饭呢,还能带家属,妈我肯定带你,剩下的,战文带丰梅,宝儿……我要再多带他一个应该没问题,就是进荷怎么办……”
徐璐快被她烦死了。
“都带。”一把男人声音把她们唬一跳。
“老板怎么在这儿?小静很乖的,不会乱走。”
季云喜固执于前面的话,“到时候你们都来,热闹。”
徐璐挂着季茹,不言不语。
她觉着,季云喜这爹当的真不走心。闺女大半夜跑出门,他居然无动于衷,还不让找。
她虽然不是父母亲自带大的,但跟爸爸的感情也很好。他从来不会这么不阴不阳,每次见到她都笑得如沐春风,她说什么都是“好”“嗯”“是”“听璐璐的”……她长大后对异性的偏好,可见一斑。
“季老板,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
“叫小茹是吧?小茹也十三四岁的孩子了,正是叛逆敏感的年纪,您对她应该多点关心,少点责难。我不知道你们平时相处的多不多,但她真是个好孩子,直爽大方,活泼可爱,我们全家都很喜欢……”
黑夜里,季云喜皱着眉,不知她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但直觉不太好。
“就是这么招人喜欢的孩子,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你……你们想过原因没?”应该也不是他单方面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男人的眉头皱得死紧。
徐璐不喜欢他这种质问的语气,好似他还理直气壮,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遂也不客气,“没什么意思,就是没见过您这么做家长的。”
“哦?”
当作没听出他的怒气,自从那晚踢了他命根子,他也没把她怎么样后,徐璐这胆子就肥起来,总觉着季云喜是真男人,即使生气了也顶多就是走开,不会把她怎么着。
“您摸着良心想想,自己对她真的好吗?您知道她生日哪一天吗?知道她跟什么人交朋友吗?知道她最喜欢什么东西吗?”
不巧,以前他只知道生日,这次是全知道了——“知道。”
徐璐:“……”
想起季茹那半瓶珍而视之的汽水,怕是平时也没怎么喝过——“那您给她的钱够花麽?自己这么大个煤老板,闺女过什么日子你知道麽?”
季云喜咬咬牙,他妈的他还真给的够!
每年给那么多钱他跟谁说过一句?真是多管闲事!
见他不出声,徐璐以为自己戳到点子上了,上次戳他痛脚的记忆提醒她,说话点到为止即可,遂收住话题。
村子背后的亮点慢慢靠近,知道是李国青母子俩,她激动起来,扯着嗓子问:“国青找到没?”
“没。”
她的心又跌回谷底。
季云喜见她又“咄咄逼人”的,也没心思在她身上不得劲了,只隐隐着急起来,大半个中国都找了,可别又在李家村丢了啊。
遂也不再嘴硬,跟她们身后,同李国青汇合。
“婶子,怎么办,要不我去找村长和志青哥,咱们多叫些人,黑灯瞎火她应该走不远。”没看见隐在黑夜里的季老板。
徐璐点头,多几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这年代豺狼虎豹早绝种了,她倒不担心,就怕她看不清路哪里摔了,寒冬腊月又干又冷,可别感冒了。
这孩子真是……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拔腿就跑,她都想揍人了。
杨老头不乐意,李国青让他抬着喇叭喊一声,家家户户青壮年都能叫动。他一口咬定那孩子不是李家村的人,不能动用村里资源。
徐璐也不啰嗦,更不会求他,当场甩出十块钱,把他扩音器借来,再让进芳和国青去请人,她自己先上山。
她有预感,孩子应该就躲在山上。
因为前几天俩人挖药的时候,她让季茹别乱跑小心跑丢了,随口提起过上个月有个半大小子被大人揍了,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跑山里,在里头转了两天一夜才出来。
本意是想警示她,山里很容易迷路。
可能她就记心里,无意识的模仿了。
都怪自己。
徐璐叹口气,看不见季老板,以为是回屋了。心头冷哼,这当爹的,怪不得闺女跟他不亲。
心急,也顾不上怕了,打着电筒拿上扩音器就进山。她虽然常来,但都是白天,现在天一黑,曾经很熟悉的路就变陌生了。深一脚浅一脚,夜风吹来是真的连骨头里都凉。
徐璐裹紧身上棉衣,又冷又饿。
这丫头,她得好好收拾她,还是小孩儿吗?十多岁的人了说跑就跑,脑子怎么长的?
最近那座山她爬到半山坡了,也没见个人影。扩音器里的“小静”特别尖锐,乘着夜风刮进人耳朵里,说不出的心烦。
“小静,我是春花阿姨啊。”
“小静,乖乖的,你二姐做好饭了。”
“咱们先吃饭,有什么不开心的跟阿姨说啊。”
……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她只能把扩音器关了,电池得省着用。说不定季茹在什么地方窝睡着了,一整夜都得有扩音器才行。
睡着……徐璐突然灵机一动。
她记得,第一天带她上山,她好像特喜欢一个草坪,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才一个不留神,小丫头就躺睡着了。
醒了还说什么“真想一辈子睡在这儿”,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她眼里的泪了……当时还感慨可能是家里或者学校不开心。
对,草坪!
她也不继续往上了,下到山脚,顺着小路往左边走,再爬个坡就能到。
刚走下到小路,突然被人从后一把抱住。
徐璐吓得“啊”一声尖叫。
“春花儿,别叫,是我。”男人喘着粗气,一手紧紧的勒在她腰间,一手往上,想要蒙住她的嘴。
徐璐吓得半死,根本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以为是要被杀人灭口了,吓得杀猪似的嚎叫。电筒已经甩出去了,趁手指还能动,把扩音器喇叭打开,“救命”“救命”的喊。
“嘘,别被人听见,到时候你可没好日子过。”
刚叫了几声,扩音器就被关了,远远的踢开去。
男人抱住她,“春花儿,好心肝儿,从了我吧,让我尝尝,我,我都要……”双手已经急不可耐的乱摸起来。
徐璐脑袋一片空白,荒山野岭,月黑风高……
突然,“啊”一声,她身上的咸猪手没了。
一个干瘦的身影不知从哪儿窜过来,狠狠一脚踢在男人脸上,又是杀猪似的嚎叫。
徐璐跳得远远的,不知道人在紧急情况下是不是能激发潜能,居然能够看出来一个干瘦的人影,他踢哪儿,揍哪儿,她都能大致猜出来。
掉草丛里的电筒光斜照着,人影左一下右一下的动作显得光怪陆离,一片片的暗影,分不清是树木的,还是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