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锦堂香事 > 第232章 番外10
入宫之后, 锦棠自然得是与别的命妇位起, 先入坤令宫见皇后。
阿荷则与各家的姑娘们一起, 由宫里的姑姑们领着, 先到今夜开宴的交泰殿中等待帝后与小公主的到来。
放眼望去,整个德班的姑娘几乎全都来了。
不用说,个个儿都打扮的别出心裁, 美不胜收, 尤其是冯宝君, 丹碧纹的纱质阔袖短袄, 豆绿面的挑线裙子, 行步时秋风微拂, 下面一条腥红面的洒腿长裙, 于这夜晚缥渺如仙子一般,临风几欲归去的漂亮。
而牛素真则是一身桃红面的蜀绣, 衬着她娇嫩明艳的肌肤,一样的美不胜收。
阿荷在外面看惯了自家的皮野孩子们,其实挺喜欢有几个异性姑娘, 而且, 她本性好美, 瞧着这些大姑娘们, 便止不住的打量。
而她虽说衣着不比这些姑娘们差, 耳中的珠子, 手上的镯子,无论那一样都价值连城, 惹得一众姑娘们沿路啧啧而叹。
可她手里搬着个狼伉家伙,实在是大大的煞风景。
沿路经过的宫婢与太监们见了,也皆是笑嘻嘻的,迎面就说“别的姑娘们难认,这个必是小阁老家的。”
阿荷也只能苦笑。
“陈以荷,你要福荣公主送的,这究竟是个甚东西”牛素真简直是幸灾乐祸。
冯宝君柔柔儿的笑着应道“什么东西,据说是陈以荷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陈淮安打的小床,在这些大姑娘们的眼里,简直俗不可耐。而陈以荷,就因为这张小床,简直就成了个笑话一样。
她不比别的姑娘今夜都是来大展奇才,要叫太子一眼相中的,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况且,她天生性格里有她父亲那般乐观开朗,又没心没肺的一面,理直气壮道“这有甚,不定福荣公主就最喜欢我这张小床呢”
一众姑娘们顿时全笑出声来。
当然,大家的礼物都轻便得多,也走的快,不一会儿就把小阿荷给落下了。
她反正也不急,搬小床搬累了,见一株海棠果叶茂枝繁,正是成熟的时候,随将小床一搬,就坐到了下面,摘了枚海棠果下来吃着。
海棠果是个酸物,宫里的果树只为观赏,又不施肥,果子自然不好吃。
才嚼了两口,阿荷便见太子朱玄林的大伴德胜疾匆匆而来,走到半路时,忽而止步“殿下,您疾疾招奴婢前来,有何事情”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疾步走了过来,负手往前走着,语简而疾“诸位姑娘们都到交泰殿了吗”
德胜道“除了陈以荷,全都到了。殿下,您确定真要当众公布杀害高丽王世子的凶手”
这人道“高丽王与鞑靼部联合,不日就要开战,此时不把当年的真相拷问出来,更待何时”
这俩人走的疾快,再后面还说了什么,阿荷就没听到了。
不过,这整座宫里,能让德胜称之为殿下的,就只有朱玄林一人。
这么说,前面走的真是太子
阿荷想起陈儒宁说的,说太子归京至少半月有余,躲着不肯出面,就是为了让皇后替他退婚,防他难堪的话,越发肯定前面那高高大大,瘦瘦的男人是太子了。
将小床一扔,她立刻就追了上去。
朱玄林早已不是当年清瘦的样子,瞧上去人高马大,背影阔阔,行起路来疾步如风,阿荷才拐过一个弯子,他已经不知转到何处去了。
她还要往前追,一阵乐声响起,皇后的鸾驾已经过来了。
想当初,小公主死后,罗锦棠也有多年不曾入过宫,这还是她除了逢年过节之外,难得一回入宫,要是一会儿皇后入了交泰殿,别的姑娘们都在,独独阿荷不在,皇后肯定会借故发难罗锦棠。
阿荷于是只得又折回去搬自己的小床。
搬着小床,她连蹦带跳跑了个快,总算是快了皇后一步,进了交泰殿。
交泰殿中设席,自然是帝后,并太子坐于高位,而前来参加生日宴的命妇,并诸家的贵女们,则分两列而坐,在整座大殿的两侧。中间则是表演歌舞的地方。
阿荷来的最晚,姑娘们给她留的位置,当然也是最差的。
就在靠近西侧角门最边上的角落里,她被挤在根柱子后面,看什么帝后,太子,福荣公主,她能看到的,就只有一根柱子而已。
她才落坐,帝后带着福荣公主,已是相携而入。
站起来行礼的时候,阿荷侧首往外,听见姑娘们一阵的悸动,有人说道“来了来了,太子殿下来了。”
王秀卿头都快变成长颈鹿了,哎哟一声道“那真是太子,我还只当是朴夫子呢。生的可真够老气横秋的。”
阿荷个子比她们高,也只看到一个身材高高的男子疾步进大殿,因殿中皆是灯,太黯,并看不清楚他的脸。他缓步至殿中,忽而低头,当是在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皇帝说道“平身便是。你久不在京城,也给诸家夫人们见个礼,须知,这些夫人里头,或者就有你将来的老黄河。”
人群中于是响起一阵低低的浅笑来。
夫人们坐在前面,众家姑娘坐在后面。
所谓老黄河,就是丈母娘的意思,这话自然也是在暗示诸家夫人们,太子的嫔与良娣,要从这些姑娘们之中来选了。
朱玄林遥遥瞧锦棠坐在最上首,双手抱拳对着她一拜,这才又抱臂环礼,左右而拜。
不比年青小姑娘们总喜欢貌比潘安,玉树临风的温柔才子,太子身材高大,面貌朗朗,一派男子气概,诸位夫人们,有那想攀龙附凤的,自然心中极为欢喜,至于没有攀龙附凤之心的,也得由心赞一句国有如此男子气概的储君,真乃我大明幸甚。
“听说高丽王世子叫人杀害了,两国眼看就要用兵,你们知道否只怕太子不久又得出去打仗呢。”王秀卿唧唧喳喳,脑袋往前在的牛素真那儿凑着。
牛素真今夜安心要在太子面前露个脸,也不知给福荣公主准备的什么礼物,不停的将一只一尺见方,紫檀木的匣子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别过头,她道“小声些呗,你是怕太子瞧不见你如此作丑的样子还是怎的”
“那你说,今儿他是会让皇后替他挑选嫔妾,还是直接自己来”王秀卿依旧在拽牛素真的衣袖。
就在这时,冯宝君厉眼瞪了过来“王秀卿,你要再敢多嘴,我就喊郭嬷嬷过来,让她把你扯出去。”
王秀卿坐的位置不好,心里正不舒服着呢,回过头来见陈以荷坐的位置更差,颇怜悯的问道“陈以荷,你要不要坐到我这儿来”
阿荷笑着说了声不必。
此时该上宴了,宫婢们躬着腰,来回的上着甜点,汤品,以及者类小凉菜。
前面的诸家夫人们,自然是一人一宴一几,而后面的诸家姑娘们,则是三人一几,可以聚在一处吃,恰好也可以说说话儿。
到底皆是十五六的少女们,不一会儿,大家就开始凑到一处,唧唧喳喳了。
乐起,按理应该有宴的,但是今夜也不知皇后是怎么准备的,居然连宴席都没有,整座大殿之中空空荡荡,就只有姑娘们刻意压在喉咙里的说话声儿。
趁着这个机会,内命妇们,并诸家的姑娘们便悄悄儿的,趁机上前给小公主送礼物。
皇后怀里的小公主,算得上老来得女了,生的有几分肖似于皇后,才三岁的小丫头,安静又乖巧的坐在皇后怀里,两只眼睛圆懵懵的,无论见了谁,皆要甜甜的叫上一声嬢嬢。
轮到赵香荷送礼物的时候,她送的,是一幅色彩非常鲜艳浓烈的画,上面画着一只瞧起来格外可笑的玩偶,像只羊,但是有圆圆的大眼睛,还有卷卷的毛发,福荣公主一瞧见,就轻声叹道“母后,福荣喜欢。”
“福荣公主生的,可真像当年的小公主。”赵香荷于是喃喃而语,柔声说道。
一听小公主三个字,皇后整个人就不对了,她眼眶红了片刻,转过身对皇帝说“皇上,整整七年了,这整个大明国内,怕就只有妾身与阿荷还记得我们的小公主吧。”
皇帝顿时皱眉“梓潼,今儿是福荣的生辰宴,就不要再提那一个了,可好”
那一个长到七岁上,因为皇帝太过珍爱,不知道该起个什么名字才好,便一直小公主小公主的叫着,结果没能长成人就死了。
皇帝是男人,心大些,有了这个,就忘了那个,可是皇后忘不了啊。
她道“本宫也不想旧事重提,可是,放任孩子溺水的凶手,有人真心悔过,七年来每一日都在忏悔自己的过失,给本宫抄了千卷佛经,而另一人,自打小公主死之后,便从来不曾探望过本宫一回,于这皇宫这中也绝了踪迹。
本宫因她是将来太子妃的人选,好心好意请她入女院读书,她却于私下勾搭男子们进出女院,全然不掩行迹。如此不说,甚至于,哀家还听贤德女院的洪莲洪山正说,她是整个书院里唯一会高丽语的女子。您也知道,高丽王世子之死,迄今为止犹还迷雾重重,您难道就不该查查陈阁老一辅,以及他们府上的女儿,陈以荷”
阿荷心说果然,这一回我是来对了。
她今儿要不来,私下勾搭男子污名,高丽王世子的死,皇后还是得硬栽到她的头上。
而随着皇后这高昂的一番陈词,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了,就坐在侧首的罗锦棠身上,殿中也顿时一片哗然。
阿荷蓦的就准备要站起来。
她早知今日皇后有此一着,也是卯足了劲儿的准备着,这就准备要为自己,并为相府而辩一回。但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哑声说道“陈姑娘,本宫求你一句,你先不要站起来,忍过此刻,可好”
阿荷的身后,就是门了,她坐在一根柱子的后面,后面另还有一张小床,再往外,就是大殿的侧门了。
而与她说话的人,当是在侧门之外。
因为有一张小床堵着,阿荷只能从小床缝里瞧见这人隐隐绰绰的脸,灯影昏黄,她只听声音便明白过来,这是太子朱玄林,躲在身后哀求自己。
而他一只大手穿过小床就伸了进来,几乎整个儿的掐住了她的腰“求你了,忍过此刻。只要忍过此刻,本宫就能查得到谁才是杀小公主的凶手。”
“小公主是溺死的。”阿荷哑声道“不小心跌入湖中溺死的,殿下难道不知道”
“她是溺死的,但是推她下水的那个人是谁,今夜本宫要找的,就是推她下水的那个人。”朱玄林随即回道。
阿荷明白了,朱玄林当也知道下令杀害高丽王世子的人是皇后。
但是,他认为小公主非是死于偶然的溺水,而是有人蓄意的谋杀。
或者凶手就在宫里,而那个凶手,在七年前杀死了帝后最爱的孩子,整整看着皇后痛苦了七年,看着她和赵香荷背负了七年的罪过。
那个凶手,此时当就在这大殿之中,估计看着皇后那般痛苦,疯狂,再看她叫皇后围攻,赵香荷痛苦了七年,心底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幸灾乐祸,还是隔岸观火
“有什么好处”阿荷从不曾受过气的人,终究心有不平,恨恨的就问了句,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小孩子气了些。
似乎很小的时候,愁眉苦脸的太子每每请她略站站,或者与自己走一走,阿荷也会恨恨的问上一句“有什么好处。”
她有四个舅舅,四个哥哥,每个人见了她,都是挖空心思的想要讨她欢喜,唯独那个太子,小小年纪,愁眉苦脸,她极其讨厌。
不给点什么好处,她是不愿意陪他那怕站得片刻功夫的。
“你想要什么。”朱玄林在外说道。
阿荷想了想,道“不能叫我们陈府背着不明不白的名声,只要你查到凶手是谁,就要立刻说出来。”
朱玄林想了想,道“本宫向你保证便是。”
阿荷再想了想,又小声道“我是不会提退婚的,你得主动到皇上面前表明退婚之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怕皇上要责罚你,怕皇上说你不守承诺,不敬恩人,才想尽千方百计,要逼着我来退婚。”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皇后声讨陈以荷的声音愈来愈烈,一众命妇们,都七长八短说起话来了,半个身子在殿外的太子朱玄林还不作声。
阿荷颇有些等不住,一手攀上自己的小床,仰起脖子往外望去,便见隔着一张小小的婴儿床,一个鼻梁高挺,眼神坚毅,整张脸叫烛火耀成古铜色的男子,两只眸子仿似古井一般深邃,又仿佛星河一般灿烂,也正在盯着自己看。
他嗓音里带着淡淡的无奈,轻轻叹了一息“本宫答应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