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锦堂香事 > 第182章 你信命吗
锦棠醒来之后, 愣了半天。
饶是余娘子一再解释, 说你家相公只是出门走走, 保证自己两只手绑在身后, 嘴巴缝起来,不打架,不吵架, 锦棠还是吓了个半死。
她怕陈淮安上山, 不管不顾就要把陈澈给揍上一顿。
直到余娘子说“他都说了, 你要不相信, 就叫我先在这儿替他跪着搓板儿, 等他回来, 再亲自向你赔罪, 好不好”
这一句倒是说笑了锦棠,她道“罢了, 大娘您下去吧,我自己歇着就好。”
每天不是酒坊就是木塔巷那点小窄院子,自幼在渭河畔, 天宽地广的地方长大的孩子, 其实很憋闷的, 要不为赚钱, 要不为能把锦堂香酒销出去, 锦棠压根不想呆在闷笼子似的京城里。
难得休息一日, 这凤凰岭又是个风景极其优美的地方。
上辈子她心心念念,总想来走一走的, 就因为陈淮安总是忙忙忙,不能成行。
这不,好容易来了,是得好好儿的休息休息。
自后门推开院子而出,就在山脚下,是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水,溪边生着芦苇,溪里的鹅卵石都叫溪水给冲刷的圆圆儿的。在河畔,锦棠捡了几枚模样漂亮的鹅卵石,心中一念,要是芷堂和宣堂两个能来,闲时带到这溪畔来,俩个小弟弟必定会很开心的。
转眼离家已三年,俩弟弟如今也有三四岁了。
要是他们也能来京城,要是娘和念堂也能来京城,该有多好。
“小皇子生了病,不思饮食,连着日了,急坏了一群老太医们。”有人缓缓说着,从缘石而搭的木质楼梯上拾步而下,走到溪边是才停。
锦棠抬起头来,见是林钦,只得应道“如此热天,小皇子怕是中暑了。大人该给太医们给些建议,就说虽然孩子的肠胃弱不能吃凉食,但小男孩的体内是有三昧真火的,给他吃点冰凉的,他的胃口就开了。”
林钦顿了片刻,再下一级“他想吃你作的凉糕,所以不肯吃宫里的东西。罗东家难道不知道”
如此,就只离着一级木阶了。
而且,林钦说话的声音也颇有些不对。
他再缓缓屈膝,蹲着,与锦棠之前便只隔着一条小溪了。
溪水潺潺,他道“前儿为何不来难道罗东家不觉得,小皇子得病,非是因为中了暑,而是因为未见到罗东家,得了相思病”
这话就有几分轻浮了。
一个孩子,缘何会为了她而得相思病。
锦棠抬头,恰就对上林钦的目光。
他穿着件褚面的圆领纻丝袍子,面庞白净,阳光下可以看得清楚眼角的纹尾。
原本很轻浮的话,叫他说出来,倒是很恳切,恳切到锦棠都不好说自己受到了冒犯。
她从地河里摸出来的小鹅卵石,全都摆在林钦脚边的木梯上。
林钦蹲下,锦棠倒是站起来了。
她将几枚鹅卵石全收了起来,道“舅舅可要进客栈中去坐坐”
林钦听她叫了声舅舅,眉头簇了簇,随即道“不必了。”接着,他又道“终归是一段缘份,小皇子是真正拿罗东家当成娘亲,罗东家如今冒冒然的就不见他了,怕是不好吧。”
要说跟朱玄林的一段关系,一开始是起自于那孩子无人照顾,而且因为他上辈子变成了个傻子,最后是黄玉洛的儿子做了太子,成为继位之君,她想改变小皇子的成长轨迹,才做的。
但这种交往,一直以来都是瞒着陈淮安的。
上辈子两个丈夫,她已决意不论前途如何,都要跟陈淮安弥补上辈子的伤痕,走完一生,就决计不会再跟林钦有任何牵扯。
而林钦这一年来,虽说与她有过往来,但也一直是君子之风,从来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她才放心的,借着他与小皇子有了些往来。
但今天不同。
显然,今天他是故意跟到这小径上,与她来个偶遇的。
想到这里,本欲拨腿就走的,锦棠又停下来,折身回来对林钦说道“舅舅,您信命吗”
林钦要不信是命运的钦点,叫他半生蹉跎,兜兜转转一直无法成亲,也就不会遇到罗锦棠了。
他站了起来,手扶着腰带,午后的风凉凉,拂过他紧窄的腰际,吹着身后的芦苇,他道“我信。”
听语气,显然因为她唤他作舅舅,他心中十分的不满,但总还是强抑着那股不满和不适。
锦棠于是柔声说道“我和淮安,恰就是命运撮合的夫妻,打不离,吵不散。至于小皇子,他的命运也是天定的,我想,宫中那么多人,皇上有十二位妃子,个个儿疼他,我所作的,于他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益处。
所以,舅舅,往后我怕是不会再去见小皇子了,烦请您转告一声。”
林钦愣在石梯上,半晌,忽而道“罗小东家,本使信命,但也信一点,小皇子的性命和安全,一直由你主宰。
咱们且不论此事了。过两天,吴七会给你送一只冰鉴过去,那是给小皇子装食物的,如今天热,记得好好保存。”
锦棠道“舅舅,您这话,我怎么听着话里有话似的”
林钦忽而拾级,快步走了下来,走到锦棠对面时粗喘了几息,哑声道“本使与陆家毫无关系,便姓氏也不同,本使姓上官,就是你于梦里唤过的那个上官。
罗锦棠,你是个聪明的女子,记得一点,小皇子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里。”
他依旧在笑,尾纹淡淡,清瘦而又俊俦,但这番话说的格外阴寒。
还不等锦棠再反驳,他已拾级而上,走了。
过了不一会儿,陈淮安就回来了。
他走的时候还新刮过胡须,回来已是一寸青的茬子,不比刚从河北回来的时候,下巴上像挂了只刺猬,但是一看那层胡茬子,锦棠就知道他已经跟人生过一回气了。
她因为见过一回林钦,又不知道陈淮安来的时候有没有撞见林钦,份外的不安。
晚饭就是余娘子熬的莲子粥,配着素点心。
鲜莲子的清香格外适口,点心也极好吃。
陈淮安洗了把脸,一脸的阴沉,俩人就对坐在廊庑下吃粥。
锦棠只当他是半路遇上林钦了,心里还在琢磨,怎么才能不惹恼陈淮安,还把她给小皇子送了一年饭的事儿告诉他呢
另还有一点。
她上辈子虽说是和林钦成亲了,但白担了个虚名儿,跟林钦之间,可是真真正正,没有过任何一丁点儿的肌肤之亲。
昨夜俩人事儿作到半夜的时候,陈淮安还在耳边问过她,他是不是比林钦更强,活儿更好,逼着逼着,将她撞到快断气儿了,就非得要逼她说出一句来。
这人口无遮拦,要在平时,锦棠能抽死他。
但是在那种时候,锦棠自己也神智不清,似乎还曾说过他确实比林钦强的话儿。
这可真是,锦棠早晨起来就一直在悔,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她提心吊胆的吃着,想要解释,看陈淮安阴沉着脸随时想要打人的样子,又怕俩人言语间就要吵起来,舔了枚莲子,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要开口,便听陈淮安忽而说道“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今儿上山,我瞧见陈澈在给余凤林作法事,瞧他那样子也是虔诚的,虔诚到他二爷我都不好意思骂他。
但说实话,人死如灯灭,等她死了给她颂多少经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活着。
至少二爷我死的时候,我的女人还活着,就这一点,我就足以傲视他陈澈。”
锦棠不明究里,半勺子粥还在半空里搁着,柔声道“为何忽而说起这个来”
陈淮安依旧因为陈澈放冷自己而愤愤不平,默了良久,忽而又凑了过来“赶紧吃,你没瞧太阳都落山了”
说着,他几口吞完了粥,还哑声道“你不是喜欢我的胡子,我特地没刮,今晚好好伺候伺候你。”
锦棠心说,我哪里有
但不可抑制的,她还是夹了夹双腿。但那胡茬从软肉上刺过,确实是极爽利的。
陈淮安早就盯着,瞧锦棠脸上飞过一抹红晕,伸手在她鼻尖上点了点,道“你等着,我去溪边洗个澡。”
这晴天白日的,他跟头黑熊似的钻溪里,也不怕吓到人
锦棠刚想喊,陈淮安已经转身,出门了。
如此热的天儿,荷风,凉席,等余娘子进来收盘子的时候,正房临窗那张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床咯吱咯吱,不停的响着。
她低声道“便再年青男女没节制,也注意着些,不要把人家的炕给弄塌了才好。”
说着,她还站着听了许久。
好吧,屋子里那男人,进来的时候余娘子就觉得他是个野人。她这般大的声音,他非但不停,那咯吱咯吱的声儿反倒是更猛了。
余娘子撇着嘴摇着头,啧啧叹着,连桌子端起,这才出去了。
山上。
敏敏王妃拉着林钦,一起到禅院中,正在给陆宝娟说情。
堂堂首辅大人,将母亲,妻子和大儿子全都圈禁起来,这种事情怎么都不可能压得住的。
而徜若老太太或者陆宝娟死了,他和陈淮安至少有一个要回家守孝,要说,这人就是死不会变通。
敏敏王妃是连皇上都要唤一句太妃的,笑眯眯的跟陈澈说了许久,让把陆宝娟放出来,再则,她保证陆宝娟是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锦棠,自家儿媳妇,疼都疼不来,她又怎么可能去伤害她
陈澈另换了一件襕衫,稳稳的坐在禅床上,手中摇着把蒲扇,听敏敏王妃笑眯眯的说了半晌,唤来自己的侍卫陈同,直接当着敏敏王妃的面说道“去,回府,当着老太太和陆氏的面传本辅的话,就说她们要是再敢托人求情,我就立刻让陈淮安回家丁忧。
要老太太还有不满,告诉她,本辅也立刻辞官,回家丁忧。”
这意思是,他要杀妻杀母了这是
为了一个余凤林,至于这样吗
三年时间,于一个正值盛年的男子来说,得有多重要
敏敏王妃性子天真,心思细腻,也是旭亲王自来一直疼着惯着爱着宠着的,哪里受过这等当面气
噎了个仰倒,她终于气呼呼的站起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