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锦堂香事 > 第164章 万事之头
“你就是罗锦棠”身后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明显中气不足。
锦棠格外熟悉这个声音, 因为上辈子初到京城, 陈淮安经常在外的那段日子, 锦棠整日恍恍然无且,一直以来提点她,指教她, 鼓励她, 让她不至于回避退缩, 扔下陈淮安就跑回渭河县去的那个人, 恰就是这样的嗓音。
不必回头, 她眼前都能浮现起这个人的样子。
清瘦, 白净, 相貌还与她有几分相似,仿如兄妹一般, 眼下常浮着两抹淤青,随时说话都要捂唇,因为他天生的瘦弱体质, 一直身体不好。
锦棠一直刻意回避, 就是不想这辈子再见陈淮誉和袁俏这两个人, 怕要害到他们眷侣分散, 却全然没想到, 居然今天在这儿就给碰上了。
“罗锦棠, 三嫂”袁俏兴冲冲的扑了上来,笑着说道“呀, 你真是我的三嫂子”
锦棠笑着点了点头,回过头来,便见一袭白衣,清瘦,病弱,相貌清俦,仿如谪仙般的陈淮誉站在自己身后。
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原本就苍白的脸上顿时浮过一抹惊愕,愣了半晌,他居然唤了一声“娘。”
锦棠顿时一凛,而袁俏也是噗嗤一声“二表哥,您没事儿吧。”
罗锦棠不知道的是,上辈子在她入京之前,因是陈澈先见的她,非但于当时就收起了府中余凤林的画像,也跟老太太,几个孩子交待过,说自己一辈子对不起妻子,如今府中来了个相貌,性子都有些与妻子相似的女子,这于他们陈府来说,未偿不是一种幸事。
从今往后,大家收起对余凤林的思念,也莫要提这件事儿,勿要吓怕了新媳妇儿,也不要跟淮安夫妻提及此时,叫他俩徒生烦恼。
因为他们父子,甚至于全家都对余凤林有愧,待罗锦棠好,也算是在无法补偿一辈子狂热的爱着丈夫,却又叫丈夫蒙骗一世之后,病死在岭南的余凤林。
所以,陈淮誉才会对锦棠特别的好,那种好当然超出了弟妹于伯哥之间的范畴,就算并非男女之情,陈淮安和罗锦棠肯定会有所误解。
但是,为何故他们上辈子绝口不提,让陈淮安和罗锦棠至死都不知道这件事儿。
甚至于最后陈淮安死到临头时,陈澈身为一个和蔼的父亲,纯熟的政客,还在朝中有一席之位时,为什么于儿子没有一把搭救之情,就任由他在那冰天雪地中,一块白馍了残生。
这种种疑虑,大约也就只有这辈子陈淮安和罗锦棠再经历一遍过往的人生,才能弄明白这其中的曲折了。
陈淮誉往后退了两步,清了清嗓音,仿似才回过神来,笑道“却原来是淮安家的内人,弟妹,但不知怎的昨日家宴,你为何不回府”
锦棠咬着牙笑了笑,心中总觉得这番偶遇,实在是太巧了些。
但是,袁俏的热情随即冲散了她的疑虑。
她道“从今儿起,咱们老太太就要在老宅里避暑,一大家子人只怕都得过来呢,今夜老宅中还有宴,跟我们一块儿回家吧。
难道说,你就真的如外界传言的那般,财大气粗,瞧不上我们陈家的人”
“俏俏”陈淮誉大概是听着袁俏这话有些不对,于是出声提醒“或者弟妹不方便,不许用这般的口吻与她说话。”
他因见罗锦棠生的肖似母亲,还一身直裰,手中还抱着一只硬牛皮制成的公文本子,显然,就是为了公务而出来的。
清爽,洒脱,还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罗锦棠如今所活着的,恰是他母亲在世的时候想要活的样子。
思及一个月前,母亲三年祭的时候开棺重新整尸敛玉体时,揭开棺木时他所看到的样子,陈淮誉心中仿如叫钝刀刮过,痛到连气都喘不过来。
狗屁的栩栩如生,音容宛在。
她确实没有腐烂,甚至遗体历经三年,除了脱去水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那是因为她是被毒死的。
不过因为是缓慢,长年累月的毒素侵体,初死的时候并没有被查出来而已。
据说被毒死的人,累生累世堕于地狱,求出无期。
他的母亲音容宛在,可她也将永远被困在那具如生的躯体里,求不到一个解脱。
母亲之死究竟是谁下的毒手,是陈淮誉上京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但他没想到,初到京城,万事还无头绪,居然就先到一个与自己母亲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子。
而这女子,还是他的弟弟,陈淮安的妻子。
这就有意思了。
袁俏随即捂唇,又吐了吐舌头,道“只是罗东家的美名遍及京城,黄爱莲死后,全京城的女儿家们,就只看三嫂您呢。”
锦棠因为嘴快,说话向来不经脑子,上辈子与袁俏意气相投,也知道她说话总是有个不管不顾的毛病,是以,只是噗嗤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这时,袁俏笑着说道“我与二表哥今日恰好要去慈悲庵吃素斋,三嫂要无事,咱们一起”
锦棠笑道“不了,我在此等礼部侍郎,有件关于酒坊的事儿要谈。”
袁俏与陈淮誉二人相视一笑,她点着锦棠的鼻子道“那新任的礼部侍郎呀,今儿在祖母面前敬孝道,陪她推牌九,三嫂怕是等不来了。
不如,咱们一起去吃顿素斋,待到回家之后,让二表哥与礼部侍郎说说,无论什么事儿,身为弟妹,他肯定都会一力替你办掉的。”
锦棠皱了皱眉头,袁俏随即道“那礼部侍郎,可不就是咱们家的大哥,咱们的淮阳哥哥”
陈淮阳居然做了礼部侍郎
而且还专门把她约到云绘楼,却让她在外晒了半天的太阳。
若非恰好遇见陈淮誉和袁俏两个,在这盛暑的大热天里,她难道在这儿站着等他等一天
陈淮阳这个王八蛋,锦棠心说,两辈子,他都是个宵小鼠辈。
并非爱慕或者欢喜,只是对着罗锦棠的脸,陈淮誉就要想起母亲,那种对于母亲枉死,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的绝望,悲噎,伤心和痛楚让他难过的喘不过气来。
他道“一餐素斋而已,弟妹今日是等不到礼部侍郎的,随二哥去给母亲上柱香,我有些话要问你。”
锦棠再来不及推辞,袁俏一把拉起她,转身便跑。
慈悲庵是处老尼寺,之所以陈淮誉会来此,恰是因为,他母亲余凤林的牌位被接到京城之后,陈老太太立刻就给送到了慈悲庵。
用她的话说,余凤林一生水晶玲珑心的人儿,不能放在府中,叫她看着丈夫再娶,与新妻琴瑟和鸣,如鱼似水。
锦棠于是跟着陈淮誉和袁俏就进了慈悲庵。
这慈悲庵是处极小的尼姑庵子,总共也不过一老一小俩个小尼姑。
老尼姑法号慧祥,小尼姑法号静贞,小小的庵堂之中供的是地藏菩萨,虽说庵小,但是石径两旁青苔细细,院中光明如镜,清扫的极为干净。
锦棠上辈子也曾来此给余凤林拈过香的。
对于余凤林的身世与经历,锦棠只能说,历史是何其的相似。
她和余凤林一样是发妻,一样遭遇了丈夫养外室子,被背叛,被蒙骗,还全然一无所知。她最后是撞见了血淋淋的真相,于是经历了世道的残酷与恶,断然和离,又死而复生,而余凤林则比她幸运得多。
她至少一世不知外室,外室子的真相。
便死后外室进门,与丈夫举案齐眉恩恩爱爱,她自己连牌位都无法在府中立足,被挪到了一庙小小尼庵之中,但哪又如何
两眼一闭,万事皆空,每日听着佛语经纶,余凤林终会修成正果,永离凡尘六道。
就在庵中唯一的菩提树下摆饭。
慧祥老师太一脸慈详笑意,并不言语,只以手示意,让锦棠和陈淮誉于餐前,先默念九遍法号。
锦棠默读过法号,见端饭来的居然是袁俏,遂笑着说道“原来做斋饭的居然是你”
袁俏端着盘子沙葱、西葫芦炒的鸡蛋,打个万福,才道“可不是么,我家住的离此近,我常在这庵子里帮尼姑们做义工的,这菜,恰也是我炒的呢。”
锦棠知道袁俏家离此不远。
而且,袁俏的祖上是炮制中药材的世家,后来是因为给皇家贡御药的过程中出了事情,满门除了俩孩子,全部都给抄斩,他们俩兄妹才投奔远房亲戚,投奔到陈老太太跟前儿的。
锦棠记得上辈子,袁俏私底下于她说过,自己最烦的就是这些尼姑婆子们,尤其是尼姑的厨房恰对着自家院子,一到夏来,每每尼庵做饭,草灰都要熏脏了她所炮治的中药。
偏偏这慧祥老师太是个乐善好施的,只要有香客至,总要留碗斋饭,袁俏于是与这慈悲庵的尼姑们,三天一大仗两天一小仗,几乎总是在吵架。
不过,上辈子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记忆中也会有偏差,锦棠不过一笑也就罢了。
素斋除了一样沙葱,另还有一样土豆烧面筋,闻着倒是一股子诱人的香气。
袁俏又递了只大白馍过来,侧首屈膝,坐到了锦棠面前,笑着说道“我蒸的馍,快尝尝这味道。”
锦棠上辈子,是吃大白馍吃死的,于大白馍有种天然的恐惧。
重生以来,宁吃花卷,也不肯吃白馍,不过,因为袁俏格外大嘴的咬了一口自己的,她于是也小口的,尝了一口。
吃罢了斋饭,从慈悲庵出来,陈淮誉接过锦棠手中所持的资料,又问了些关于她那笔订单的情况,接着,转口问道“弟妹是否从未回过咱们府中”
锦棠道“我是个在外行走的商人,女子为商,名声总是不大好听的。为了相府的名誉,我不好回去的。”
陈淮誉眼眶周围的淤青在阳光下愈发明显“那陈府中如今有谁是认识你的”
陈家老太太,为人是很爽朗的,锦棠迄今都不曾见过她,倒是有些赧意“不瞒二哥说,都不曾见过,他们当也皆不认识我。”
陈淮誉定定望着罗锦棠“不对,至少大嫂见过你,她还整日在念叨,说很想与你结识结识。你说你的酒坊开在太仆寺后面,那太仆寺是大哥常去的地方,他定然也见过你,至于老太太,不必她说,只瞧神情,我就知道她是见过你的。”
锦棠愣住了。
上辈子记忆中的陈淮誉,似乎并不是这个样子。
他清瘦,忧伤,仿佛一股风就能将他吹倒,但又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他的椎骨,叫他不至于倒下。
一直以来锦棠是锦棠,相府是相府,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井水不犯河水。但似乎随着陈淮誉的到来,这种平静要被打破了。
转念一想也是,她在京城确实小有名气,或者陈府那些人,个个儿早见过她八百回了。
陈淮誉默了半晌,又道“至于陆氏,是你的亲婆婆,更是见过你不知多回。弟妹,但你可能告诉二哥,咱们府中,在大概六年前就曾见过你的那个人,是谁”
锦棠重生之后,在渭河县三年多,再到京城两年多,满打满加起来,与陈淮安成亲也统共不过六年,六年前,她和陈淮安都懵懂无知,这京城,陈府之中有谁会认识她
头一回陆宝娟见她,一脸的如丧考妣,这一回陈淮誉见她,见面就喊娘。
锦棠莫名起了疑心,索性就直截了当的就问陈淮誉“二哥能否告诉我,我可是生的肖似于你们相府的某一人
那个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