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进芳和战文也不去上班了, 就在家里守着宝儿。那天凌煜天咬牙切齿离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徐璐每晚都会梦见宝儿被带走,小家伙不哭不闹, 嘻嘻笑着搂住亲妈的脖子, 还跟她挥手, 说“姥姥拜拜”。
对, 那些不同寻常的好教养, 那些从没人教过他的礼仪, 全都有了合理解释。
可徐璐就是高兴不起来。
一个很重要的家人, 突然说不再跟她们是一家了。这种不是靠血缘维系的关系,果然没有安全感。
“妈,是我不……”话没说完, 徐璐给了她一个白眼。
进芳讪讪的, 不敢再开口,宝儿却被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你们先出去。”徐璐把所有人包括宝儿全使出去, 只留进芳和她。
“别的我先不追究, 但宝儿这孩子, 如果他亲妈寻来了, 咱们必须还。”语气不容商量。
进芳低着头不说话, 像是无声的抗拒。
徐璐恨不得摇着她肩膀咆哮:傻女,你能不能清醒点儿?
“你给我记住了,人家是孩子的合法母亲,母子团聚天经地义。”不然, 她们跟那些买被拐孩子的父母还有什么区别?顶多是没花钱而已。
她承认, 她是很喜欢宝儿, 但世界上还有比她,比林进芳更爱他的人存在……能找回去,让他多一个人疼爱,她强迫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
“闭嘴!别他妈废话!你瞧瞧这烂摊子,你妈都被你活活气死了,真是……”
眼见着进芳又要下跪,徐璐真是恨铁不成钢,整天跪跪跪,又不是跪牌位,她还没死呢!这一家子没一个省心的,她还不如死了算。
“不是,妈我不是不还,是担心,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宝儿爹……会不会再卖一次?”这半年在厂里上班,听的见的多了,知道世界上还真有这种爹。
隔壁村有两口子,顶着计划生育的风险作案,一连生了两个闺女,到第三胎还是闺女,男人直接把刚出生的孩子带云安卖了。
那里就是边境,沦落到越国去,当娃娃兵还是童妓,谁知道。
徐璐也想到这茬,事情在十里八村都传遍了。她第一反应是这种父亲为什么没人报警,后来一想,他是家里的劳动力,抓了他,剩下两个大闺女就没人养活了……大家顾忌的就是这个点吧。
在她印象中,前三分之一的内容里,凌煜天只看得见白柔一个女人,万一真的一直甜(喂)宠(屎)下去,这孩子还不定怎么着呢。
她只希望,那位白富美女配能清醒一点。
至于一口气说出他们名字,白柔的满脸狐疑,她已经没精力兼顾了。麻蛋,反正春花姐也不会回来了,就是知道又怎么着,这家里还是自己说的算,就不信进芳几个小崽子敢烧了她。
罪过罪过,这几天下来,她都骂完一辈子的脏话了。
徐璐平心静气,“放心,我一定会亲自看过孩子妈的。”但得打消她的念头,“我最后说一次,孩子必须还给人家,听见没?”
进芳还是不太放心,但只能乖乖点头。
宝儿跟着季茹跑进跑出,见姥姥的门关着,就轻轻拍了拍,“姥姥,太阳。”太阳出来了,让她们快出去晒。姥姥常说男孩子不怕晒黑,多晒太阳可以补钙,长高高。
嗯,等他长得高高的,很高很高,比姨父和小刘叔叔都高……嗯,大概是,有鸡叔叔那么高的时候,就可以保护姥姥和妈妈啦!
他最开心的恐怕就是这几天吧?不用打长长的红通通的针,不用吃药,姥姥不上山挖药了,妈妈也不去上班,姨父把他举高高……他最喜欢的人全陪在身边了。
徐璐轻轻的亲他两口,额头上的疤是淡了不少,但长出来的新肉是淡粉色的,跟别的地方还是不一样。只要留心,任何人都能一眼就看出来。
“妈,他们又来了。”战文敲门。
徐璐收起脸上神色,深呼吸两口,让进芳看好孩子,没她的信儿,不许出去。
季云喜正低头跟季茹说着什么,听见开门声回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对闺女点点头。
父女俩对视一眼,不知道商量好什么了。
领头的车子还是那天那辆,但来的人挺多,不止有那对男女,还有一群穿黑夹克夹公文包的男人……其中一个是那天见过的“赵乡长”,站得非常靠边。
看来,都是大人物啊。
季云喜把她护在身后,不卑不亢的看着他们。
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先过来,跟季云喜握了下手,“季老板。”
“秦秘书。”
这是县里刘书记的秘书,平时难得一见的大忙人。季云喜挑挑眉,今天这阵仗不小啊。
秦秘书看了徐璐一眼,微笑着点点头,跟季云喜走到一边,小声的说了几句。徐璐听不见,只看见季云喜眉头微皱,打量凌煜天。
那男人一如昨日的嚣张,仿佛这儿所有人都是他脚下的蚂蚁,想怎么碾怎么碾。
季云喜的视线在半空中跟他对上,他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但季云喜不气不恼,只淡淡的转开去,又安抚的看了徐璐一眼。
“怎么样,季老板?这凌先生我们是真惹不起,人家每年给咱们捐款不少呢,市里都来电话了,刘书记亲自委派我……”凌煜天是凌家幼子,长子在深市位高权重,凌家早在十年前就被称为深市“土皇帝”。
整个家族在深市甚至整个南方系的势力盘根错节,他没夸张。季云喜也是回去后才知道。
但知道,并不代表他会买账。
“我知道秦秘书为难,但孩子不是小猫小狗……我怎么肯定他们是孩子父母?”那晚徐璐说得很直白,生母另有其人。
“哎呀季老板怎么这么轴,豪门恩怨跟咱们无关,只要把这小霸王安安全全的送走就行啦!”
季云喜不出声,秦秘书平时趾高气扬,自己从来只有赔小心的份儿。今天可真是下血本了,能放下.身段跟他个土老帽商量。
“季老板,刘书记还常夸你胆识过人,将来不凡呢,就是书记家公子也常说您为人坦荡,不拘小节……怎么在这事上就拧着呢?再说了,你这拉两车人来堵着算什么事,您是光明正大的农民企业家,又不是黑社会。”搞得他也不敢把他怎么着了。
一句话,挖煤的,惹不起。
季云喜不置可否,他这个大老粗就只会最直白的。
见此,秦秘书又道:“季老板不是愁煤矿的事吗?只要这事成了,煤矿明天就能开工。”
杀手锏一出,季云喜果然挑眉看他。
关了七八个月的矿可以开工,挽回的损失可不是小数目,他为这事跑刘书记跟前都不知多少次了……秦秘书不信他会不放人。
但季云喜不出声,凌先生又不耐烦,两边都不能得罪……一咬牙,“季老板你说成不成?”
“不成。”
秦秘书:“……”
“还跟他废什么话,孩子我要带走。”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凌煜天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给这破地方捐一分钱。他一定要让那花痴老女人坐牢,还有这土老帽,听说是挖煤的,他搓搓手指就能让他破产。
白柔给他顺气,“老公别生气,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要回浩然的……他就是我的命,没有他这半年真是生不如死,当初没看好他,是我……”
“呵,是没看好,还是故意?凌煜天,没想到我也会来吧?”一把清脆的女声从另一边传来。
徐璐回头,见坝梗边走来一群黑衣人,为首的女人二十多岁,唇红齿白,身形高挑,亚麻色的大波浪卷发,呼之欲出的雪白胸脯……徐璐只想到一个词——美艳不可方物。
所有人这才发现,坝梗上有“嗡嗡”和“哒哒”混杂的声音,那儿……停了两辆直升机。
村里孩子兴奋起来,“飞机”“飞机”的叫。这是季茹小姐姐跟他们说过的,能飞上天的铁鸟。
小孩儿没有大人的畏惧,一个孩子开口了,一群孩子也跟着咋呼,对于火车都没见过的他们……这无异于一场狂欢。
狂欢声刺激到宝儿,心痒难耐,趁进芳不注意,“嗖”一声就窜出去,“飞机,哪里?”
美艳女人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生怕自己惊叫吓到他,赶紧捂住嘴,又反应过来要跟他说话,居然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宝儿跑了两步,见门口停了好多车,刚叫了声“鸡叔叔”,就被抱了个满怀。
“安安,我的安安,安安……”女人只会这两个字,一双雪白纤细的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嗯,长高了,也有肉了,好样的……额头上怎么有个疤……不过没关系,我家安安最帅!”
边说边哭,简直是语无伦次了。
宝儿被她吓住,小小的挣扎了两下,渐渐的觉出声音熟悉,而且她虽然是乱摸,但力道轻柔,反倒更像挠痒痒……宝儿就“咯咯”笑起来。
徐璐松了口气。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女配了。
她下意识看向白柔,果然,她已面如死灰,娇娇怯怯躲凌煜天身后,仿佛受惊的小白兔。
她可不会忘记,刚才女配出现时,“小白兔”嘴角的狠毒,以及眼里隐藏得很好的羡慕嫉妒。
她顶多一米五五的个子,又瘦又小,胸前平平,容貌平平,年轻时候像个发育不良的初中生,老了就是瘪嘴老太太……跟美艳不可方物的女配比起来……算了,还是别比了。
大总裁不止眼瞎,心也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