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缀在人后的灰衣少女低着头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忽然,她猛地抬头,看向苍穹。

    苍穹之下只有若隐若现的护山大阵, 派内豢养的仙鹤在结界下翱翔, 再远一些,便是白雾缭绕,直耸云端的仙峰们。

    走在前边的既灵回头:“你在看什么?”

    陶宁疑惑地收回目光,纯良道:“我从未见过仙鹤绕云, 一时看得有些入神了。”

    既白既灵看了一眼这习以为常的场景,想起她们刚入门时也是为这仙境看呆了, 并不责怪。

    既白说:“它们今天可能是心情好, 以后还能天天看, 我先送你们到地方。”

    那群飞鹤似乎听到了既白的话, 纷纷飞走,它们飞得很高, 也就没人能看见飞鹤背上藏着的雪白一团。

    飞离大广场, 其中一只仙鹤飞向望舒峰, 但不靠近,直在半山腰上擦肩而过,背上的雪白一团展翅飞下, 并不在探出的树枝停留。

    灵光一闪, 通往山顶的阶梯上便出现一青衫女子。

    岑点霜一手提裙摆,边走边想:“原身看她不会落泪,可为什么那一天会?”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她是直脑子, 指下乐声动人全凭种族天赋, 跟多愁善感不占一点边,以至于她很难用语言准确地形容出那一滴泪落下的感受。

    一瞬的情感, 又喜又悲。

    岑点霜下意识想去找师姐问个清楚,但她没有动,想了半天,懊恼摇头:“算了,不问。”

    将几人带到临时居所,两位师姐交代了一切事宜,便走了。

    这一片本就是给学宫初入学的弟子居住,大多都是还需要吃饭洗澡的炼气期修士,而且这里离真正的学子居所有一定距离,没人会闲得无聊跑来这边。

    没人就代表清净,陶宁看他们各自选好了房间,剩下那个就是她的,她慢悠悠进屋子。

    房间不大,开窗见林,若是夜里开窗还能听着竹叶摩挲声睡觉。

    没想到寒山派对学宫弟子还挺好,一人一间房,面积是有点小,放了一床一桌基本就没什么空余地方,起码是一个人住。

    床上摆着一套豆绿弟子服,一点绣纹都没有,便是学宫初级弟子服,用来替换的。

    陶宁拿起衣服,直接往既灵说是浴房的地方走去,费一番功夫将自己清理干净,她抱着衣服出来,准备找个盆洗洗跟了自己几个月的灰袍。

    她捻起天阶法衣,它永不沾尘,纯白依旧,如今没了修为,用不了天阶灵器,只能想办法藏一藏。

    外面传来了开门声,陶宁抬头一看,是既白折了回来,她拿着几块腰牌。

    “忘了跟你们说了,明天入殿要携弟子腰牌……”

    她话说到一半,顿住了,目光落在陶宁手上的白里衣上。

    如今月上中天,月光明亮,那站在院中的陶宁手拿一件衣服,于是她手里的天阶法衣也格外明亮。

    既白从未见过这种布匹做成的衣裳,纯白无瑕,却隐隐散发着光彩,叫人挪不开眼:“你这……”

    陶宁是今天太累,被钻了空子,只能赌小弟子不懂看什么天阶法衣,忽悠过去。

    既然紧张也没有用,她缓缓把衣服搭回臂弯,歪头,温声道:“既白师姐你刚刚说什么?”

    灰白对比,白也显得灰扑扑了,既白忽然有些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既白被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晕乎乎地走了。

    其他人没有陶宁的好精力,看见床倒头就睡,那里还记得洗漱。

    将手上的腰牌一个个挂她们门上,陶宁回到了自己房间,盘腿坐在床上。

    想起自己还是毫无修为的寒山派弟子预备役,不会修炼才对,又改变姿势,合衣躺下。

    夜色深沉,竹叶声沙沙,一连排的屋子只有一间屋子的窗户是打开的。

    皎洁月色映入户内,将屋内切成两份,半明半暗。

    床上合衣躺着一人,在一片疲惫鼾声中安然入睡,从容得不像是闯了三天阵,又爬了一天一夜阶梯的人。

    还没等仔细看,合衣睡觉的人长睫微颤,睁开了眼睛,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发出一声清脆的:“饿了。”

    陶宁被饿得睡不着,辟谷丹吃一颗顶两天,她药瓶里还剩一颗,但辟谷丹的味道苦得人掉舌头。

    说修仙者不贪恋口舌之欲,但也不用这样苦得四大皆空吧。

    可那是没办法才吃的,那一颗她实在不愿意吃了。

    陶宁坐起身下床,晃了晃小药瓶,小声说:“要是没良心在就好了,掰碎了给它吃,说不定气得啄人。”

    阴影里的一团:“……”她很肯定,陶宁嘴里的没良心是自己。

    岑点霜从小到大都不爱啄人,但是靠嘴巴就能气得她嘴痒痒的陶宁是头一个,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不行?莫不是脾气有长进了?

    收起药瓶子,陶宁踏着月色往外走去,她的目的地是后面那片竹林。

    说实话,她宁愿生啃笋做食铁兽,也不可能去吃那个破辟谷丹。

    但陶宁运气很好,竟然在竹林里找到了自由生长的野鸡,边感叹不愧是寒山派海纳百川,边下手干脆拧断野鸡的脖子。

    陶宁觉得这应该是以前在这边住的弟子养了给自己加餐的,后来搬走,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带走,这就便宜了她。

    感谢完大自然的馈赠,陶宁利索地从随身小布包里掏出火折子,以及几瓶换来的调料,给处理干净的野鸡肉腌制一番。

    她也不整花的,采取最原始最香的办法,直接开烤。

    轻若无物,蹲在高高竹枝上的雪白一团:“……”她怎么不知道自家寒山派上除了灵禽还有野鸡。

    这人也是胆子大得出奇,竟然就在竹林里大咧咧烤起了鸡,闻起来还挺香。

    自食其力了三个月,陶宁的技术明显更上一层楼,不多时就烤好了想吃的部位。

    陶宁拨弄着火堆,余光观察着周围:“不出来?不出来就算了,我一个人吃完。”

    旁边传来一道急躁且幽幽的声音:“别,别,我出来,给我留点。”

    陶宁:“……谁?”

    回头看去,是一张清秀的脸,陶宁反应了一会,才想起这是那闷不吭声金灵根姑娘。

    没钓到鸟,但钓到人了。

    虽然知晓结果,但陶宁还是有些失望。

    雪白一团若无其事地蹲了回去,心里闪过一句好险。

    差点就上当了,这烤得什么肉,怎么这么香?

    当她师尊真的不会一天被气八百回吗?不过师姐座下弟子数不胜数,应该也气不到她。

    雪白一团还在冷静观察。

    金灵根姑娘怕陶宁反悔,迅速挪到了她面前树根坐下:“我闻着味一路跟过来的,没想到就看见了你,你从哪里弄来的,好肥一只鸡。”

    陶宁用筷子夹起分解好的肉,嚼了嚼,吞下去了才说:“附近捉的,我看没人要,我就烤了吃了。”

    金灵根妹子:“……附近捉的?”她看了看火光中散发着诱惑力十足肉香的鸡肉。

    这能吃吗?

    到底是食欲战胜了一切,金灵根妹子见陶宁没说什么,便拿起另一边的肉伸火堆里烤,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陶宁看她手法不甚熟练,显然不是做习惯活的人,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之前在山门前都各自说过名字,没被人记住名字,金灵根姑娘也不生气,她答道:“我叫金嘉木,就是金灵根的那个。”

    陶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思都放在了一边。

    没想到一直闷不吭声的金嘉木私下相处却是个自来熟的,她忍着口水烤肉,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跟陶宁搭话。

    金嘉木:“明天就是收徒大典了,你打算拜在哪位长老门下?我想想拜在千奇峰千连长老座下。”

    陶宁来了点兴致:“你想走炼器一道?”

    金嘉木盯着火光舔嘴唇:“对,说句冒犯的话,我觉得剑修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我,脾气也钝,我学不来那个。”

    “一路以来我也想过了,我更想要入炼器一道,我家长辈说女儿家家的,学符修音修就好了,不要天天抡大锤子敲,太难看了。最好去学丹修,这样子就不用耗费很多灵石去买丹药,还延请丹师为我开蒙。”

    “可是我金氏 ……我家本就是炼器世家,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可以?”

    憋闷许久的话一股脑都对面前的人说出来了,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坐在陶宁面前就像是碰见了长辈,不由自主就说出来了。

    陶宁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缓和不少:“走这一道要耐心,不能怕失败。”

    她两指并拢,朝她一点虚虚一点:“而且剑修不只是打打杀杀,你离家偷跑出来,入了寒山派他们就不敢抓你回去了。”

    “所以才说冒犯嘛。”金嘉木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那当然,他们可得罪不起寒山派。”

    她得意的表情凝滞一瞬,震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

    平时这种问题她是懒得回答的,不过她对一心向炼器一道的小朋友很有好感。

    陶宁:“你与他人不同,有家传心法,身上衣服虽然有所破损,不过后背隐约有护体阵法绣纹。这些是那一对富贵双胎兄妹都没有的,因为他们是商贾之后,衣服除了漂亮和蔽体没有其他作用。”

    “你之所以是第四个爬上山门,是因为你双腿断过,旧疾复发才慢了,梨花阵里你是第一个出来的。你现在又能走动,是你运转心法治疗了旧伤,手上膝上的伤基本无大碍……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起码是练气中期修士。”

    “能穿上护体法衣,行动举止皆有章法,却身无分文,想必你是拖着伤腿偷跑出来的,走得太急,连灵石都没能拿上。我说对吧。”

    金嘉木:“……”

    陶宁手点了点:“翻个面,要烤糊了。”

    金嘉木惊呆了,她连忙给烤鸡翻面:“你说的都没错。”

    神情微微收敛,金嘉木陷入了回忆里,火光映着她年轻清秀的脸庞,有着超出年龄的沉重。

    很快,她就调理好了心情,过去都过去了,不必沉湎。

    她抬起双眸,又问:“那你呢,你想拜在哪一位长老门下?走得那一道?剑修,符修,阵修,天乩,丹修,我想去的器修……哦对,还有音修。”

    陶宁:“我要拜入岑长老门下。”

    金嘉木:“岑长老,可是她出了名的不收徒啊,那万一她不答应怎么办?”

    陶宁:“跪下来求她,道德绑架她。”

    金嘉木:“……”

    雪白一团:“……”

    好极了,不愧是敢半夜烤鸡的人。

    陶宁吃够了,用水囊喝水,垂下羽扇一般的睫毛,火光在她眼底跳跃:“我这一路就是为了她而来,除了她,我谁都不选。”

    金嘉木刚刚想了一下道德绑架应该是什么意思,觉得这词真新鲜。

    闻言,她十分理解陶宁:“我也是为了千连长老而来,如果她不同意……好像千连长老不会不同意,听说她人很好。”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娘,能自己挑选一个娘,肯定是选最想要的。——金嘉木大逆不道地想着。

    陶宁一手撑着太阳穴,她唇角勾起清浅笑意:“你说岑长老相信眼泪吗?”

    “……”金嘉木听不太懂她的话,但是莫名觉得很好笑,“哈哈哈哈要不你试试?”

    结果成功与否很难说,人都是惩戒堂长老,见过的眼泪数不胜数,听过的忏悔成千上万,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陶宁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叹口气道:“那我只能挑战一下自我,去离惩戒堂最近的丹峰了,我一定要靠近岑长老。”

    吭哧吭哧啃鸡腿的金嘉木:“我能感受到你的决心。”她空着的另一只手给陶宁竖起大拇指。

    陶宁笑了声,仰头喝水。

    竹叶婆娑,坐在火堆后的绿衣少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跟人说得那么开心,舍得将另一个水囊给人用。

    还是互不相识的两人,自金嘉木说出她想走那一道后,陶宁态度肉眼可见地温和不少。

    雪白一团依旧沉默。

    就这点距离,她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莫不是这小狐狸又想打什么主意。

    就近原则不能破,陶宁能管理好自己的意志,但她管不好别人的意志,真被拒绝了也没办法,只好再作下一个计划。

    修真界不如有完善法律管理的现代世界,遵守弱肉强食法则,日日瞬息万变,沧海桑田不是传说。

    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闭关一次几十年就过去了。

    陶宁:“若是不收我为徒,我希望岑长老忽然参破瓶颈,闭关一百年再出来。”

    那时候她估计早就找到了男主,顺利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了。

    雪白一团:“……”

    金嘉木说出了她的心声,她抬起脸,震惊道:“你这是得不到就毁掉啊。”

    第52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陶宁觉得她说的话有点怪怪的, 她可能也是累懵了,一时间想不明白哪里怪。

    她找补道:“没有没有,我很敬仰岑长老的, 我这是祝福岑长老呢。”

    金嘉木一想也是, 她是祝福岑长老参破瓶颈,突破化神期,只不过要闭关一百年而已。

    月上中天,偷偷开小灶的两人处理好火堆和鸡骨头, 都离开了原地,抱着美好的愿望睡了一觉。

    天一亮, 连排小屋便响起了人声, 陶宁也早早睁开了眼, 但没动, 躺在床上养神。

    辰时钟声响起,便有人来接。

    还是既白既灵两位师姐, 这里距离疏寒峰路途不短, 她们俩是御剑而来。

    前往寒山殿也需要御剑而去, 走过去得要不少天时间。

    两位师姐点过人数,召出灵剑,那不过三指宽的灵剑发出灵光, 变得一人宽, 一人最多能带上三人。

    虽心知仙法玄妙,但亲眼见证这一幕还是让四个少年双眼发亮,心情澎湃, 金嘉木的修为还不至于能御剑, 她也很期待拥有自己的本命法器的一天。

    既灵说:“你们三个,站在我灵剑上, 等会我御剑飞行你们别往下看,站好就是了。”

    剩下的两个,也是陶宁和金嘉木就站上既白剑上,既白掐念法诀,灵剑随声而动,轻巧的飞了起来。

    灵剑升得越来越高,高得似乎跟白云擦肩而过,与仙鹤共舞,有人不小心看了一眼下面,差点腿软,好险是站稳了。

    寒山殿内,有收徒意向的长老们齐聚在此,一般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会看看热闹。

    能走进寒山殿,走到她们面前的,都是万里挑一的资质,虽然在长老们眼里跟菜农看大白菜没什么区别,但看新生长成,也是一件蛮有意思的事情。

    人还没到,她们当成茶会一般,大声谈笑,瞥见某个空掉的位置,习以为常道:“岑长老又不来啊。”

    “她一向如此,你看她哪一次收过徒弟。”

    “也是,不过寒山派内以音律胜敌最佳的就是岑长老,她深得前掌门衣钵,若是不收个亲传弟子也太可惜了。”

    “能剑音双道都练到极致的,也就岑长老一人了。”

    “掌门你也不劝劝她。”

    离朱喝着灵茶,唇角浅笑:“这事不急,她什么时候想收就……”

    靠近门那边的长老忽然道:“岑长老,你也来了?”

    殿内安静片刻,都看向了大殿门,那正站着一雪青衣裙女子,眉目坚定,眉心一点红。

    正是从不出现在收徒大典上的岑点霜。

    不是说了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端着茶盏的离朱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岑点霜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离朱:“???”

    她没能读懂岑点霜的眼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不成她的意思是放心不下那疑似魔域细作的小姑娘,亲自过来盯着。

    于是她又看了一眼下手的岑点霜,目露疑惑。

    再次得到肯定的目光,离朱就觉得自己没想错,安心坐着了。

    等会她不会让不善言辞的岑点霜去说,就算那人真有异心,她不会让这人去其他峰作乱。

    正想着,就有弟子来报,说人到了。

    刚刚热闹成茶会的寒山殿瞬间安静下来,都各自整理仪容,冷了表情,摆出一代大能的严肃神情。

    蕴含炼虚期威压的声音传出殿外:“都进来吧。”

    门外等候的几人深吸一口气,跟着前面两位师姐走入寒山殿内。

    在外面本就觉得呼吸困难,走进里面,诸多长老齐聚,威压更甚,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

    她们并不是故意如此,只不过修炼多年威压自成,光是在那坐着,便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作为寒山派主殿,寒山殿大得像广场,有千年灵玉铺路,明珠为灯,各色摆件都散发着淡淡灵气。

    各峰长老端坐,衣袂飘飘如云巅之上的仙人向人间俯首,倒显得进殿的几人灰扑扑的像小石头。

    “弟子见过掌门。”小石头们齐声道。

    陶宁跟着站定在辽阔大殿中央,跟着行礼。

    不必下跪,只是执弟子礼仪。

    上面传来宽和女声,声音柔和,却蕴含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她站在主位上说:“你们五人通过了考核,之后便是我寒山派弟子,不用那么紧张。”

    但紧张无法控制,几人只能声音发涩,佯装活泼地应是。

    被几十个长老围着看,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能通过一路艰险拜入山门,本就心智不同年龄相仿的人,抖归抖,说出自己想法却很利索。

    金嘉木朗声道:“弟子想拜千奇峰千连长老为师,望长老能收下我。”

    千连前面没听,后面没听,只听见了拜自己为师,看她根骨不错,韧性极佳,便点头收为弟子。

    而且入千奇峰的很少,大多是其他路子走不通的多灵根孩子,有一个宝贝还是偷着乐吧。

    千连满意地看着新出炉的小弟子,她道:“我千奇峰许久没来人,都嫌辛苦不愿去,做我弟子不会辱没你的才能。”

    说罢,她随手一抛。

    金嘉木抬高双手去接,定睛一看,掌心里躺着的是亲传弟子令牌,不由大喜过望。

    金嘉木激动得热泪盈眶,但她忍住没落下来,高兴道:“谢师尊!”

    眼见前面四人都有了师尊,就剩下一个从头到尾都垂着眼的陶宁了。

    离朱多看了她几眼,竟发现她毫无修为,气息平和,跟普通的少女没有太大差别。

    不过也是,敢走到她们眼前的,都不会做轻易能被识破的伪装。

    离朱道:“你想拜入谁的门下?”

    来了。

    金嘉木站在一边,望向陶宁,不知道她打算先哭,还是先道德绑架……

    不对,这么多长老看着,真的能哭得出来吗?

    其实岑点霜也是这样想的,她也跟着大家的目光,看向了独立中央的人。

    陶宁撩袍下跪,抬起双眸,目光触及离朱掌门下手的岑点霜,总是思维清晰的脑海嗡的一声,所有声音变得朦朦胧胧,如坠深海,听不真切。

    可在大家眼里她稳稳当当地跪着,语气诚恳道:“弟子陶宁,敬仰岑长老已久,望能拜入长老门下,尊听教诲。”

    没有人注意到她开口前微妙的停顿,只当她是紧张才会这样。

    只有陶宁知道,她心跳如雷,她还能说话完全是肌肉记忆带着嘴跑。

    如果再多问几句话,她会露馅。

    众人只当她是孩子心性,见到仰慕许久的前辈,激动坏了,声音发涩。

    前面四个也都是这样,还有个当场落泪,用袖子自己擦眼泪。

    离朱双眸微动,闪过一抹了然,她正想开口截胡,便听见一声清凌凌的:“好。”

    殿内不少人都望向离朱……的下手,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然而说出让大家都震惊的话的人表情平静,她甚至对面露惊讶的陶宁点头,重复道:“我收你为徒。”

    离朱:“???”

    陶宁:“?”

    一肚子的话都没说,竟答应了。——此时此刻,她们两人都是这样想的。

    土灵根少年猛地转头,因为动作太急了,发出了咔的声音,脖子酸痛得不行,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不至于露出痛苦的表情。

    岑点霜站起身,那双瞳色很浅的双眸朝她望了过来:“之后,你就入我望舒峰。”

    殿内热闹了一会,然后都疑惑地看向殿中的人,这小姑娘怎么只盯着岑长老不说话呢。

    很快,陶宁就反应过来,弯起眉眼,高兴道:“谢师尊!”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纯良至极的笑脸,岑点霜有种闭上眼睛的冲动,绷紧了嘴角。

    她似乎有些不忍直视,还有点想笑。

    离朱:“……”

    她疑惑的目光看向岑点霜,千连也不甚赞同此事,不过她们都不至于失态得当面说出这话。

    岑点霜站起身,眼中倒影着少女欣喜的身影:“入我望舒峰很辛苦,你可想好了。”

    陶宁只当时收徒前例行叮嘱,她想当一个二十四孝乖徒,自然什么都答应,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

    陶宁:“我想好了,能拜师尊为师是我今生夙愿,畏惧辛苦怎能修成?”

    离朱不知道为什么岑点霜忽然改变主意,但是她想挣扎一下:“既然点霜你愿意收她为徒,自然是好事,不知道这小弟子的灵根是什么?”

    刚刚几人都自我介绍了灵根,唯有陶宁没有,她不探灵脉也无法凭肉眼看出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有什么灵根。

    岑点霜表情一顿,她懊恼道:“没测。”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灵根。

    离朱:“那测一测吧,你是打算收为亲传弟子还是记名弟子?若是灵根不合适,岂非耽误了。”

    其实没有什么灵根合适不合适耽误修行这回事,如果是天灵根,干什么都行,只不过走对路子会更好。

    这话也就糊弄什么都不懂的小弟子们。

    离朱:“让人带一块测灵石来,看看这孩子是什么灵根。”

    岑点霜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块墨色大石头:“不用,我这就有。”

    离朱:“……”她忽然有种感觉,师妹是铁了心想收这个徒弟。

    可惜岑点霜总是喜怒不形于色,从她表情看不出什么,她走下座位,在台阶下单手托着脑袋大的测灵石。

    朝陶宁说:“过来,把手放上去。”

    新出炉的岑点霜首徒陶宁迈步上前,定定看了岑点霜一眼,将手放在那块石头上。

    众人凝神看去,她们都很好奇让岑点霜破例收的徒弟是什么灵根。

    一会后,测灵石才有了变化,它从墨色逐渐转淡,渐渐又停了下来,像是没有太大变化似的。

    五行灵根都有对应的颜色,颜色越深,灵根越好。

    这种黑不溜秋,也不像灰的情况没见过啊。

    几人盯了一会,离朱抬眼仔细打量目露不解的陶宁:“你是雷灵根?”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都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纯黑,而是深得近黑的紫颜色,那丝丝缕缕的灰,如蛇般游走,那便是雷电之力。

    岑点霜瞧了一眼身上裙子的颜色,她以前看过测出雷灵根的测灵石,那时候就这么浅的紫。

    不过,她又看向手中浓紫色的测灵石,心里竟没多少意外的感觉。

    好像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在陶宁身上,都有种本该如此的错觉。

    这浓郁的紫引来了不少峰主离座来看,小弟子们也都垫着脚从缝隙里看,雷灵根,活的雷灵根,竟然给见着了。

    “竟然是雷灵根,我记得许久没出过雷灵根了,竟来了我寒山派。”

    “我记得上一个雷灵根还是那位。”曜丹抱着手臂,啧啧摇头。

    千连睨去:“哪位,你要说就说,给我挤眉弄眼干什么?”

    曜丹闪身躲过大锤子,挥手往她一指:“还能是谁,以前师姐你老祖宗啊。”

    千连是千奇峰的,那上面全是打铁小能手,他们的老祖宗那不就是余威犹在的清极尊。

    还是离朱发话镇住了众人:“确实是与那位师祖一样灵根,曾听门内太上长老言,自她之后许多年都没见过如此纯粹的雷灵根了。”

    她见过浅浅一层紫,也见过紫颜色跟别的颜色混合在一块,但从没见过那么浓郁的紫,足以证明其天赋之强。

    离朱忽然有点怀疑她魔域细作的身份,魔域是喜欢剑走偏锋把脑子搞坏,但不至于把大宝贝拱手让人。

    万千思绪压下,离朱目光复杂:“雷灵根天生亲近雷劫,好好修行,必然前途无限。”

    陶宁也是很惊讶的样子,心里确实果然如此:没猜错,她也是雷灵根。

    她对离朱说:“谨遵掌门教诲。”

    离朱心下微叹:“若不是点霜点了头,我都想抢来做我弟子。”

    一到百年一届的弟子大比就掏出来炫耀,把其他门派的老东西都羡慕坏了。

    当年清极何其惊才绝艳,可惜……

    闻言,岑点霜下意识就掏出一块玉牌递给陶宁。

    陶宁双手接过那块玉牌,通体玉白,坠着红穗子,正面是以圆月为背景的望舒二字,反面只刻单字霜,长得不太像弟子亲传腰牌。

    岑点霜说:“没来得及准备亲传腰牌,这个是望舒峰结界通行牌,反正都是要给你的,先顶着。”

    声音低了些,陶宁莫名从她语气里听出不好意思来:“等我……为师准备好了亲传弟子腰牌就给你。”

    “是,师尊。”陶宁有充分理由怀疑岑点霜不是没来得及准备,她是压根没准备。

    能入望舒峰就是好事,其他的都是小事。

    离朱看着那块玉牌,几度欲言又止。

    那望舒峰上确实有不容外人贸然进出的阵法,但是通过结界并不需要什么腰牌,而是通过灵力感知,若是峰主允许的人便会自然而然通过。

    不然能进望舒峰的人都人手一块玉牌,岑点霜把自己身上鸟毛拔光了去卖都不够钱。

    而且这玉牌也不是普通灵玉,配之可使心境清明,入迷阵也不惧,可遇不可得。

    岑点霜自己长那么大也只给自己弄了一块,这就送人了。

    佩着充满岑点霜气息的玉牌,那入望舒峰便是畅通无阻了。

    离朱觉得自己是个老妈子,一会痛心雷灵根徒弟是别人的,一会痛心师妹把能压制心魔的玉牌给人。

    左右看看这俩,眼不见心不烦一挥袖:“成了,赶紧把你这亲传弟子带回去,再晚些我就动手了。”

    陶宁二话不说就把东西收起来了。

    微妙地让离朱感到一丝丝欣慰,她这徒弟当得看起来比师尊识货点。

    陶宁远比离朱想象中的识货,第一眼便认出这绝非俗物,用来的那个弟子礼过分贵重了。

    而岑点霜则还没忘师姐说的要将人收入门下,亲自管教的话,略有些心急地将人带走。

    带着新认的徒弟的各峰峰主都离开了,既白既灵两人留下,她们随离朱回疏寒峰。

    落地后,既白说:“师尊,弟子有事要报,是关于岑长老新弟子的。”

    既灵一听,便自己找了个借口离开。

    离朱问:“她怎么了?”

    既白没有隐瞒,将昨日看见的那件法衣的事都一五一十说了。

    她不过筑基期小弟子,跟在掌门身边修行也算是有些见识,不敢有任何欺瞒,事后她回去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太对,又见师尊对其有几分关注,那更要说明此事。

    若是将来出了事,第一个问责的便是负责此事的几个弟子。

    而且此事应该让岑长老也知晓,收为亲传弟子,知根知底才好。

    离朱再次听见这件只闻其名的法衣,心下有些计较,她对既白说:“此事为师知晓了,你下去吧。”

    既白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第53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把人带走之后, 岑点霜发现自己没准备的事情不止一件。

    她不仅没有准备亲传弟子腰牌,还没准备好新收的徒弟住哪里。

    亲传弟子腰牌有玉牌可以顶上,可是住的地方可没有第二样东西能补上, 她一个人住惯了, 而且就算是徒弟,也最好不要住太近。

    师姐师兄她们说住太近的话大家都挺不自在的,做师尊要时时刻刻端着架子,但是你更特别一点, 要给自己藏尾巴。

    将来要是收徒弟记得千万千万不要住在一起的告诫犹响在耳旁。

    岑点霜站在望舒峰界碑前,身后跟着她刚收的徒弟, 苦恼了一阵, 她回头:“你打算住哪?”

    陶宁一愣, 迷茫又无辜道:“师尊住哪我住哪。”

    果然是这样。

    岑点霜回过头, 继续对着界碑沉思。

    师姐们还说,刚收的徒弟还会像刚破壳的雏鸟, 可黏人了。

    不能让她们老是黏人, 要培养独立性, 适时放飞徒弟才是好师尊。

    被用你怎么那么黏人的眼神看的陶宁:“……”

    难道刚入门的弟子不都是这样说话的?

    从没收过徒弟的陶宁绞尽脑汁,那该怎么说来着。

    一对新手师徒都因为对方的话苦苦思索,陷入头脑风暴。

    岑点霜差点想用传讯玉简问一问师姐她们怎么处理, 但是徒弟还在后边盯着, 不能露出很没谱的样子,不利于树立师尊形象。

    陶宁则摇醒了她的人工智能520,要求它给自己搜索如何跟师尊相处。

    520:【好哦, 问到我你就问对人了, 我搜索引擎很专业的!】

    然后一人一统看着排在前面的几条搜索结果陷入沉默。

    《白天叫师尊晚上师尊叫》

    《修真界高危职业》

    《徒弟她又大逆不道》

    《太想跟师尊在一起了怎么办》

    《……》

    陶宁:“零零,你的专业呢, 拿出来让大家伙瞧瞧。”

    520滑跪,边哭边嚎:【是我对不起你,宿主呜呜呜呜……】

    看了满页的乱七八糟搜索结果,陶宁给关上了。

    陶宁放弃了使用她的系统,并嫌弃道:“你平时看得太杂了,把我搜索页都污染了。”

    520自知理亏,不敢刺激寡妇,诚恳道歉:【对不起宿主,接下来我会好好净化我的搜索引擎的。】

    陶宁看着前面背影,岑点霜黑发如瀑,背影若仙,只不过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苦恼和暴躁,太少见了。

    陶宁说:“其实也不用净化。”

    520:【???】为什么?

    最终岑点霜还是想到了办法,她带着陶宁飞到半山腰一片空地上,这里距离下山有一定距离,距离山巅洞府却不远,指点徒弟很方便。

    她很满意这里,对陶宁说:“这里给你住如何?”

    风景秀丽,瀑布飞流,崖边平台,确实是个好地方。

    陶宁按下那微妙的失望,仔细看了周围,对岑点霜点头道:“这里好,徒儿喜欢这。”

    大不了多走几步路上山,就当锻炼身体。

    岑点霜:“……”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那双发亮的双眸,她总想起吃烤兔的那一夜,她也是双眼发亮地对着兔肉说:兔兔好吃,我爱吃。

    这徒弟不好养,十分娇气,讨厌吃辟谷丹,还喜欢吃肉,吃菜,吃各种果子。

    昨天晚上还找不到野鸡的时候,边刨土边说宁愿吃土也不要吃辟谷丹。

    都情愿去吃土,也不肯吃辟谷丹,怎么就不娇气?

    原谅从小被师尊师姐师兄们呵护长大的岑点霜并不太清楚,笋这玩意没长出来的时候是在土里的,她只吃过盛放在玉盘里,含着灵气的凤凰竹笋片。

    怕徒弟又去挖土,岑点霜鬼使神差道:“你是我的首徒,从此以后,这望舒峰上下都由你处置。”

    她记得望舒峰那么大,有不少动物在此栖息,发展,她总是不太在乎这些,飞来飞去的时候偶尔会看见。

    在陶宁略带茫然的目光中,岑点霜指不远处的瀑布深潭,说:“这有我以前下山捉的银白鱼,放养在此地。”

    又指不远处的山林:“我建峰时,并未驱逐这里的飞禽走兽,它们家族兴旺。”

    它们这些毫无灵气的兽类都能自由进出,其他峰的人都太多了,也只有望舒峰清净,便都偷偷过来住下了。

    陶宁想起她那冷若冰霜的面孔下,那一颗博爱的心,她试探道:“师尊要弟子照料它们?”

    岑点霜摇头:“不,让你随便吃的意思。”

    “……好的。”陶宁觉得自己要被师尊放养了。

    一整山头随便吃。

    520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片段,那情节似乎也能对应上眼前场景,内容浓缩成一句话就是“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山头被你承包了。”

    陶宁反问:“那师尊要吃吗?”

    岑点霜下意识摇头:“为师不吃。”

    看一眼她失望的神情,岑点霜补充道:“为师修至元婴,早已辟谷,凡人吃食徒增负担。”

    陶宁反应很快:“那如果是灵米灵兽肉呢?这种也会给师尊增加负担吗?”

    岑点霜先是简短的一句:“不会。”

    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是别人师尊的身份,应该多说两句话,传道授业解惑,她道:“灵气韵养之物服之可增进修为,扩宽灵脉,不会给修士增加负担。”

    陶宁点头:“我明白了师尊。”

    不知道徒弟明白了什么,但是明白就好。

    岑点霜给徒弟解决完伙食问题,就要解决重中之重的住的问题。

    望舒峰经常下雨,她这不知道为什么没了修为的徒弟淋雨会生病的,凡人也真是脆弱。

    岑点霜问:“住处,你要什么样的?”

    陶宁说:“不用太大,舒适即可,一练功房一厨房足矣。”

    岑点霜点头:“可。你站远些,去谭边等我。”

    陶宁依言照做,刚站定,便听见一声清凌凌的:“玄英。”

    她回头去看,只见林中立着的女子手掌一握,灵光一闪,她手中多了一把长剑,是一把约两指宽的窄剑。

    通体月白,远看如冰,晶莹剔透,那月白色是剑主人灵力的颜色,剑柄并不简约,篆刻着繁复纹路,神秘莫测。

    这是陶宁第一次看岑点霜用剑,几乎能用绚丽去形容。

    路过望舒峰的人看剑意大盛,不由好奇道:“是谁在望舒峰上孔雀开屏?不怕被师妹砍?”

    他身后的弟子道:“淡蓝灵力……或许就是岑长老本人吧……”

    “哦……好像也是。”

    一剑横扫,树木应声倒下,剑风刮去,那倒下的树木自发堆叠,清出一片空地。

    陶宁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

    岑点霜既是剑修,也是音修,常年身带一琴一剑,琴名瑶光,剑名玄英。

    传闻惩戒堂长老岑点霜年少成名,十三岁那年在弟子大比越级战胜对手,在台上领悟师门传承剑法——快意剑法第九式。

    寒山派师承剑法快意剑法共十五式,大多筑基期弟子也还在只知其名,不得其意的阶段。

    也就岑点霜十三岁便参悟透第九式,还是在台上与人对战时参透,可见其天赋之强。

    随即她突破筑基瓶颈,金丹将结,十三岁的金丹期闻所未闻,喜得前任掌门亲自为其护法。

    所幸有惊无险,金丹大成,因此她痛失弟子大比筑基组第一名,转去金丹组做魁首了。

    她十五岁就半步元婴,之后前掌门担心岑点霜过满则溢,恐伤根基,要她压制修为。

    岑点霜谨遵师命,百五十岁结婴——下山杀妖时没忍住,原地结婴,雷劫顺带劈死了想要偷袭的妖。

    但怕回去后被师尊念叨,在外面闭关二十年,带着一套自创的飘雪十三式回了师门,希望师尊看在自创剑法的面上,别骂她了。

    520有点毛毛的:【宿主你笑什么?】

    每天拉着一张寡妇脸,怨气冲天的模样,忽然笑得满面桃花开,它一只统有点害怕。

    真的不会是思念成疾,疯了吧?

    要不搜搜看。

    在陶宁不知道的地方搜索引擎再度滥用,顷刻间千万条搜索结果弹出,520瞬息间完成了分类。

    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吭哧吭哧地寻找最有用的那一类。

    陶宁:“有人给我造房子,我开心。”

    一切的结果都还不确定,她不会轻易打草惊蛇,她对世界的不信任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很难有人能完全承托住她的全身心信任。

    即便是跟她绑定的520,陶宁也习惯语焉不详。

    脑海中的记忆如七零八落的碎片,她尚未能拼凑齐全,但她大致知晓自己以前是怎样的人。

    她想,曾经她也有一个密不可分的存在,让她以为她的多疑随着时间消磨。

    然而如今,潜意识告诉她,不是的,并不是这样,她的多疑在包容下疯狂滋长。

    清理好了地方,岑点霜思索着房屋构造,用砍下来的木头搭出两间屋子,一点都不觉得元婴期修为用在这些地方浪费。

    世间之事,于她而言没有浪不浪费,只有情不情愿。

    内部构造就拿出储物戒里之前收起来的灵玉床,还有一些长得像锅碗瓢盆,或者徒弟能用得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扔屋里了。

    寒山派弟子只看外表,曾在底下讨论过岑长老的洞府会长什么样。

    曜丹长老的青茅殿飘着药香味,大殿中央放着总燃着炉火的丹炉,千连长老则像是百宝室,红金相间的屋子,一进门就是两排高到屋顶的架子,每一格都放着一样灵宝。

    掌门就不用多说,她身为一派掌门,更加是尊贵异常,但她本人更喜欢待在洞府后的赤石泉里修炼。

    想必岑长老这样一板一眼的脾气,肯定会把自己住处收拾得整整齐齐,不爱华丽装饰,像是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冰屋。

    说实话,岑点霜当年给自己筑巢都没那么仔细。

    她那时候还小,好不容易被师尊从树杈上劝下来,说什么没有仙师是住在树上的,会被人怀疑你是不是会掉毛的小鸟。

    她觉得这些话题听着很烦,就在望舒峰随便打一个洞,再用灵力打磨打磨,造个能修炼的石床便罢。

    这也是她不想带陶宁上山顶的原因之一。

    师姐师兄们的洞府都很有讲究,什么万年灵脉做成的床,什么深海捞上来的水晶珊瑚做摆件,连喝水的杯子都是薄如蝉翼,以上好的玉做成的,用之饮茶有静心功效。

    只有她,洞府空空荡荡,用石床修炼,心情不好就蹲珊瑚上。

    ——这珊瑚是师姐送的,师姐拿来当聚灵阵阵眼,她拿来当鸟架。

    陶宁站潭水边,看岑点霜为她造屋子,看她因为看不明白这个到底是用来干嘛的,最后想不明白,只好满脸不耐烦,全塞陶宁屋里。

    陶宁还看到她塞了个冒着灵火的炉子进去,抬起手,欲言又止。

    该怎么告诉师尊,那个炉子不是用来烤肉的,是用来炼器的。

    岑点霜估摸着大概可以了,对陶宁招招手:“你过来。”

    陶宁快步过去,袍角翻飞,她真心实意夸奖道:“师尊刚刚剑法玄妙,如仙人下凡。好厉害啊,徒儿以后也能学吗?”

    岑点霜:“……”

    岑点霜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师姐们那么爱收徒弟了,被徒弟这般眼神看着,似乎不赖。

    在她还没察觉时,岑点霜微绷的神色缓和不少,她温声道:“当然了,这是我自创剑法,你作为我的亲传弟子,自然是要传承衣钵,这剑法练不好还要挨罚的。”

    陶宁:“有亲自师尊指点,徒儿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辱没您的名声。”

    岑点霜被看的不好意思,以袖掩唇,咳了一声,问:“你看可还有什么缺的?”

    陶宁高兴道:“那师尊是答应徒儿的意思了。”

    不等岑点霜反应过来,她如蝴蝶一样迈入屋内,尾端泛黄的头发微扬。

    岑点霜立马抛掉那点被徒弟哄着答应事情的无措,开始想她这一路确实受过不少苦,等会去师姐那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给师侄礼物,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了,这可是她岑点霜的首徒。

    陶宁走了一圈,差点被那有聚灵作用的玉床闪瞎眼,又被床前竖起的屏风吸引注意力。

    屏面上似乎雕刻着一只翱翔的巨鸟,它实在是太大了,展翅遮天蔽日,通体雪白,尾巴在背面,本体在正面,要转一圈才能把它看全。

    这玩意一时半会她也看不透,但她觉得这个也是岑点霜自己的东西。

    陶宁问:“师尊,这是什么神鸟?”

    岑点霜头一回没正眼看她,只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神情甚是微妙,她道:“辟邪屏风,放在这没人敢擅闯此地。”

    陶宁难得好奇心高涨:“要是闯进来了呢?”

    岑点霜:“扛起来,砸死他。”

    陶宁:“……”她怀疑岑点霜在驴她。

    岑点霜轻咳一声,给出方法二:“抗不起来就罩自己身上,等为师回来。”

    陶宁懂了,这是乌龟壳。

    她目光着重停留在那火炉子上,炉上燃动的灵火似乎是在气愤岑点霜的不识货。

    这火炉不过一人环抱大,通红炉身环绕着几条游龙,在炉口探出头来,长着嘴巴朝炉内吐火的样子。

    地阶一品炼器炉,放在拍卖场里都是被抢破头的存在,被岑点霜塞厨房里委委屈屈当个真炉子使。

    陶宁有些不忍,她说:“师尊这个是什么?怎么没有柴火也能烧起来啊?”

    话音刚落,那地阶一品炼器炉火光更盛,陶宁闪慢了一步,胸口的发尾被点燃。

    岑点霜面色一寒,拂袖,随手一个水球过去,浇得炉火滋滋作响:“不识好歹。”

    陶宁摸了摸被热的发烫的脸,这地阶一品炼器炉似乎生出了器灵,不过还是个胚胎,需要一定时间才能生灵。

    本来还可怜这灵炉委屈,现在,呵。

    陶宁一捏烧焦的发尾,委屈巴巴地告状:“师尊,它烧我头发。”

    当着她岑点霜的面都敢烧徒弟头发,若是她不在肯定要欺负人。

    岑点霜掐诀召来潭水,浇在上面,又是一阵滋滋响,对委委屈屈的小徒弟说:“它要是不听话,你用水浇它就可以,普通的水也行。”

    陶宁:“好,弟子知道了。”

    两人站在地阶一品炉前,商量着如何浇水,像极了欺负弱小火炉的恶势力。

    地阶一品炉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还真消停了不少。

    岑点霜领悟不了炉子复杂的内心,她道:“此物名叫炎龙炉,少时在前辈洞府秘境中寻得,尘封至今,据说是炼器用的,左右都是把东西烧熟,拿来做饭应当也可。”

    陶宁:“原来它是炼器炉啊。”

    岑点霜手一顿,偏头看向陶宁,一路跟随她也算了解陶宁脾气,她这语气有点像是在敷衍。

    正想着要用这炉子炼个什么小东西练练手,陶宁似有所觉地回头,却对上了岑点霜一本正经的侧脸。

    岑点霜以为她是不满意,但是看她盯炉子的眼睛,挺热切的,估计是挺喜欢。

    那那就好,她初为人师,可算松了口气。

    她与人不一样,当年她师尊养她的办法不能一一照着用在陶宁身上。

    但是有一些还是能照着用在她身上的。

    她拿出一本心法给陶宁:“这是寒山派亲传弟子心法,你拿去练。不过你的当务之急是引气入体,可要为师教?”

    陶宁不知她话里有话,去接那本崭新封面的薄薄书册:“我先试试,有不懂再来问师尊。”

    但结果很有可能是她引气入体比呼吸还简单,这一路她强压着引气入体的冲动,差点在某一次睡着了自发引气入体。

    拿书册,却拿不动,陶宁诧异抬头。

    一只皓白手腕伸来,握住了陶宁的手腕,她两指微微用力,陶宁动作一僵,忍住了没动,任由一股清凉灵力顺着她经脉游走。

    岑点霜将陶宁的反应收进眼底,她对陶宁的不反抗还是有一点意外的,但这个问题她还是要问:“你身有旧伤,时日不长,谁打伤了你?”

    第54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岑点霜紧盯陶宁的脸:“你曾经修炼过, 是哪家心法?”

    如果当初陶宁没有自费修为,如今就是百密一疏。

    不死也要大费周折,万幸的是岑点霜没有探查出她曾修炼过寒山派内门心法。

    手上拿着寒山派内门心法, 另一只手被人捉住, 刚刚还说什么给什么的好好师尊正看着她,要一个解释。

    陶宁无法断定这是否钓鱼问法,毕竟这只是她们见的第二面,并不互相了解。

    岑点霜第三句问还没出口, 便看见陶宁眼眶微红,似有水光, 一眨眼又消失了。

    这幻觉般的一幕却让能力扛千钧的手一颤。

    陶宁:“徒儿不敢欺瞒师尊, 我确实修炼过。”

    岑点霜的手又一紧:“你拜谁为师?”

    陶宁摇头:“徒儿不知, 那个婆婆只让我叫她神仙, 要是叫别的就会生气,每天还要吃很苦的药, 泡奇怪的药浴。”

    岑点霜放缓了声音:“为什么?”

    陶宁狡黠的狐狸眼都耷拉下来, 难过道:“我也不知道, 我是趁她受伤了跑出来的,她被仇家追杀,还大喊大叫说她怎么跟抢一个什么东西。”

    “她每次回来都要拉着我说很多奇怪的话, 那一次她一边吐血一边说我别想跑, 从此以后,我就是她了,昏过去前还要我好好修炼。”

    岑点霜神情肃然, 隐隐有了猜测:“她就说过这种话?没有别的了?”

    “别的话……”陶宁拧眉想了一会, 才恍然道,“有, 她还说我是蠢货,用不上这好东西,好好修炼,将来她会做神仙。”

    这并不是撒谎,原主出生在农家佃户,生来带雷灵根,天生亲近天雷,出生那会家里屋顶被劈了,便被认为是不详。

    本来家里孩子也多,那对夫妇并不想要这个不详的孩子,恰好就被一识货的邪修用钱买走。

    她看中了怀中襁褓婴儿的根骨,打算将原主养大,修炼同一个功法,长大之后将她夺舍,不过没能成功,原主被她师尊发现,杀了那邪修后将原主带回了寒山派。

    陶宁反手抓住岑点霜垂落的袖子,迷茫道:“怎么了吗?师尊?”

    岑点霜:“她想夺舍。”

    “夺,夺舍?什么意思?”陶宁问,“夺舍是抢房子的意思吗?”

    岑点霜给她解释了一遍这种邪术。

    有种人会因为自己根骨不好,选灵根好的孩子用秘法养大,时机合适就吞吃其灵魂为养分,占据他人身体继续走上修炼之路。

    不过这种人都很难长久,为天道不容,都会死在飞升雷劫下,无一例外。

    饶是如此,效仿之人仍数不胜数,抱着侥幸的想法,想做那万分之一。

    岑点霜看陶宁脸都吓白了,灵动双眼呆滞,她看得心情很不好。

    岑点霜说:“你逃出来后她没有追上你?”

    陶宁摇头,声音透着后怕:“没有,我是趁她昏过去了,又给她补了一棍跑出来的,我还心惊胆战了很久,然后从我出了十万大山后,她还是没有追上来,我就来寒山派了。”

    十万大山占地辽阔,腹地险之又险,听说有大能洞府在此地下,藏宝无数,有一颗吃了就能无视瓶颈增长千年修为的仙丹。

    曾有修士集结全族精锐前去寻墓,结果三千人无一生还,过了万年仍余威慑人,轻易去的修士少之又少。

    修士们大多是绕着外围走,这是天生的藏污纳垢之地,里面跑出来什么,大家都不会觉得奇怪。

    岑点霜也不觉得奇怪,她追杀过一个邪修,那邪修拖着只剩的一只胳膊,一头扎进了十万大山腹地。

    腹地就像是怪物大张的嘴巴,吞吃万物,悄无声息。

    岑点霜以为,那意欲夺舍的邪修该是重伤过度,死了。

    一边的陶宁却忽然啊了一声,她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灰扑扑的东西:“这个是我出来的时候在一个坑边捡到的,我当时看它会发光,就拿起来看了看,就从里面掉出一件白衣服。”

    岑点霜听了开头还想说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要随便捡,听到后面,她才反应过来:“白衣服?”

    陶宁刷地从小布包掏出叠成火柴盒大小的白布,指尖捻住衣领,展开了让无数修士见之眼红的天阶法衣。

    那道雪青色的背影御剑远去,陶宁站在崖边远望,纯良天真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

    仙侠小世界都是公认的难,面对的麻烦也格外的多。

    她也拿不准岑点霜究竟会不会信,这一世她性情格外直白,用人不疑。

    岑点霜是寒山派长老,本就是刚正不阿的脾气,为门派多思量也很正常,什么人都往门派里扒拉,这门派离分崩离析就不远了。

    520不知道陶宁心不心疼,它挺替宿主心疼的:【这可是三样天阶法器啊,你就这么给出去了。】

    山间风起,陶宁捋下被风刮起的发丝:“昨晚上已经被既白看见了,我留了它们,就是留了把柄。”

    520:【那也不用全给吧,你现在没有修为……好吧,很快就有了,修为低微,你该如何自保?你把衣服给出去就是了。】

    陶宁觉得这是个好问题,但不赞同后面那句:“我只捡到了一件白里衣,其他的都没看到,是个画蛇添足的谎话。”

    520觉得自己皇上不急太监急:【我说你之前怎么就舍得把隐蔽禁制改成炼虚期以上可破,原来是在这等着。】

    那是快到寒山派外府的前十天,陶宁忽然花灵石租了一间炼器室,待了一天一夜才出来,那表情活像是把自己榨干了。

    可不是榨干了自己,灵脉里一滴灵力都无,来个孩子都能把她杀了。

    过了几天,她便在外府树下自废修为,动作干脆。

    陶宁迎着山风往屋里走,她迫不及待要去看看那炎龙炉:“零零,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物归原主的概率有多大。”

    520觉得自己不傻:【三样天阶法器,而且里面还有无数灵宝,我代入任何修士都舍不得放手,我赌你啥都没有。】

    *

    莫不是错怪她了?

    带着这个想法,岑点霜来到了疏寒峰,落地便问:“我找师姐,她人在何处?”

    玄英变回两指宽的窄剑,自动回鞘,随着主人的脚步发出撞击声。

    那守在殿门前的弟子小跑追上岑点霜,她说:“岑长老错了错了,掌门不在赤石泉,她在议事堂。”

    岑点霜调转脚步,往议事堂而去。

    小弟子便不再跟随,迷茫挠挠脑袋,转身走回了殿门处。

    一块值守的男弟子问:“岑长老这是怎么了?”第一次见岑长老那么着急。

    女弟子也疑惑,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离朱经常在议事堂处理门派上下事务,不过有时候她会搬着一筐筐玉简去赤石泉边看,她灵根亲火,喜欢偏热的地方。

    议事堂前也有弟子值守,听从掌门吩咐,但对岑点霜的到来见怪不怪,不需要先行通报再允准入内。

    岑点霜像风一样刮进了议事堂大厅:“师姐,我有事要跟你说。”

    听见有人来,离朱抬头:“刚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岑点霜:“我好像误会我徒弟了。”

    离朱:“我听别人说你捡徒弟的时候哭了。”

    两人的话撞在一块,都诧异地看向对方。

    岑点霜:“你怎么知道的?”

    离朱:“怎么误会你徒弟了?”

    急性子撞在一块,还是离朱习惯性先让步,她道:“你先说。”

    岑点霜直接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你先看看这个。”

    离朱看了眼,笑道:“一块石头……”

    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神情严肃了不少,抬手抚上项链,解了上面的禁制。

    离朱:“你这……”哪来的?

    话没说完,那放在桌上的项链灵光大盛,绽放出属于天阶一品法器的灵光,离朱差点被浓郁的紫罩住了脑袋。

    离朱:“什么东西?”她伸手一抓,触手柔软丝滑,冰冰凉凉的一团。

    她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套衣服。

    这也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离朱不明所以地看着手上抓的衣服,就算被抓成一团,也能看得出这是一身做工精巧,可遇不可得的天阶法衣。

    还是一整套的,挂了不少配饰的腰带缠着外袍,看着富贵又埋汰。

    离朱总觉得衣服上的绣纹很是眼熟,她问:“你这是从哪来的。”

    “果真如此。”岑点霜看被抓在手心的一团衣服,尺寸属于成年女子才穿的,她说:“这个天阶储物法器,就是我徒弟捡的,衣服也是里面掉出来的。看师姐你轻松抹掉上面的禁制,应当是无主之物。”

    离朱闻言,看了一会手上的衣服,挑眉:“你徒弟捡的?”

    她放下东西,对岑点霜肃然道:“你可知这是谁的东西?”

    莫非又有别的渊源?岑点霜摇摇头:“不知道,我没认真看,就拿过来给你了。”

    离朱叹息,双手扶着桌案:“不知道该说你这徒弟是跟我们寒山派有缘分,还是她好运,靠着物主留下的隐藏气息的禁制一路走到我们寒山派。”

    岑点霜则想起陶宁这一路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避着人走的,她并不喜欢跟人接触。

    或许这也是她一路都没被人发现的缘故。

    离朱:“我直接跟你说吧,你徒弟是不是去过了十万大山?这样东西,是清极尊的,三个月前那场雷劫,果然是她老人家。”

    三个月时间,足够大乘期修士陨落的消息传至寒山派,并且被大家翻来覆去分析得底掉。

    可就是找不到这人究竟是谁,互相怀疑了个遍,都说自己家老祖宗还健在,别胡扯。

    最终也证明没撒谎,确实都没死,因为老祖宗们也听说了那场雷劫,纷纷出关看是哪个老不死,结果大家也都还在,也就很没意思地继续回去闭关。

    只有寒山派的离朱,从开始的谁都怀疑,到后来谁都附和。

    因为她隐隐有种猜测,炼虚期修士冥冥之中因果感应,她觉得此次陨落的大乘期修士,或许是她们寒山派的。

    当年清极扔出弟子牌,自逐出寒山派,还带走了她的本命灵灯,末了只留下一句“都别来找我了”,就消失在重光界。

    几百年后,师祖的师尊陨落,她则在第二日开始扬名。

    如今知道清极的人闭关的闭关,死的死,一大帮人,没几个怀疑上寒山派。

    岑点霜:“啊?师祖?”

    之前离朱向她提起过此事,对那位陨落的大乘期前辈也无甚了解,都快成了重光界的一个谜。

    都说清极入魔自逐出师门,但是寒山派从没承认这件事,她师尊也没承认过这件事,关起门说话还是称其为师祖。

    “不过……我也不是武断。”离朱还说,“魔域那边传出过消息说过,如今的魔尊曾对他属下说清极尊就在重光界,方向就是十万大山。”

    岑点霜对这位老祖宗的印象只停留在师姐师兄们嘴里,以及各种传说中,她说:“师姐你是说,那位陨落的就是师祖?”

    “嗯,我是这么想的。”离朱拿出证据印证她的说法,“这,你看像什么?”

    她们的师尊收了那么多徒弟,也就首徒离朱见过清极的侧影,关于她的事情倒是听过不少。

    岑点霜凑过去看,第一眼被袖子上的符文晃了一下眼睛,第二眼便看明白了:“这是,雷?”

    离朱:“就是雷,总喜欢以雷为绣纹装饰的,还穿这种颜色的,是师祖没错。”

    只是想来澄清一番,没想到还牵扯到自家门派老祖宗的死讯,岑点霜语塞半天,才说:“这位怎么还在绣纹上留下雷灵力?”

    她刚刚仔细看的时候,就被扎了一下眼睛,实在是……

    “太张扬了。”离朱摇头感叹,“所以我才确认这是师祖,她干得出来这件事。”

    岑点霜:“……”

    离朱神识在储物项链里游走一圈,忽然嗯了一声,岑点霜不解看去,便看见离朱又从里面拿出另外两样东西。

    一样是镶嵌紫灵石的戒指,另一样则是一条腰带,灵器上散发的灵光足以证明这绝非俗物。

    “你这徒弟……给的不是一样天阶一品灵器,是三样啊。”离朱一手拢袖,另一手点在两样灵器上,从她的表情来看,这里面东西不少,她说,“我对炼器一道无甚了解,大致能确定这是师祖遗物。”

    岑点霜问:“那我找千连师姐来问。”

    离朱抬起一只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不急,你那徒儿就这么轻易给了出来?”

    岑点霜:“师姐何意?”

    离朱露出饶有兴致的笑意,收手不再去碰,她说:“若是细作,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这里……能抵魔域招摇宫十个宝库。”

    *

    从炉上拿起熬着奶白鱼汤的锅,才放到桌上,陶宁折身去拿碗的动作停住,看向窗外。

    520滋溜滋溜流口水,恨不得也长一张嘴:【怎么了?】

    远处越来越大的黑点渐渐显现出人的影子,这回答了520的疑惑,是岑点霜回来了。

    陶宁擦了手,大步跨出门去:“师尊你回来了。”

    岑点霜听了满脑袋的清极师祖年少轻狂的夸张往事,如果她是十几岁那会,肯定想要效仿师祖,现在或许是身份转变,她更多是想到了师祖的师尊。

    那得是一天让人头疼八百遍的主,比师姐烧师叔祖的胡子还夸张,修真界的混世魔王也不为过。

    她看着眼前双眼发亮,可可爱爱的陶宁,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回来了。”

    幸好我徒弟不会像师祖那样,也不会在衣服绣纹上藏引雷纹,谁仔细盯就扎谁眼睛。

    若是让离朱知晓她心中想法,定会说:你用炎龙炉给你徒弟做饭用,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忽然被师尊慈爱笼罩的陶宁嘴角一僵:“……”不是,这怎么回事?

    岑点霜没再多说什么,拿出那眼熟的灰扑扑的石头项链,抬手环上少女细长脖颈。

    陶宁指尖碰了碰项链坠子。

    岑点霜:“掌门说这是你的机缘,既然只有你捡到,就属于你。不过你现在还小,上面加上了掌门重新打的禁制,待你结丹随意取用。”

    陶宁抬眸,感受着颈后一双手在动作,她抬了抬手,动作回落了几分。

    差点就想在岑点霜收手的时候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掌心摊开,搭在自己脸上,好好感受对方手心的温度。

    有几个瞬间,她很想问对520问个清楚,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里也有她。

    几度欲言又止,她最终没问,眼睛看着不像,她用心看,处处是故人痕迹。

    岑点霜不是很擅长照顾人,她没有用灵力,废了一番功夫才把项链戴稳。

    收回手,云霞一样轻的袖子传来垂坠感,上面多了一只布满细碎伤痕的手,不大,是一个少女的手。

    陶宁一路的辛苦,不在脸上,全在手上。

    那抓着袖子的手晃了晃。

    岑点霜不解地看向忽然撒娇的小徒弟:“怎么?”

    陶宁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她笑着问:“师尊要不要留下来一块吃饭?”

    岑点霜闻到了鱼汤的味道,她说:“为师不爱吃鱼。”

    陶宁则用你果然不爱吃鱼的眼神看她,说出另一道灵竹笋。

    第二句为师不爱吃笋说不出来,岑点霜爱吃。

    搬个小桌子,两人在月夜下对坐。

    陶宁真的饿了一天,好不容易把鱼捞上来,杀了煮,忙碌的时候她差点就想如何改变辟谷丹的味道。

    受不了苦味道,那试试把辟谷丹改成甜的,对嘴巴好点。

    其实她真不擅长丹道,十炉九炸,剩下一炉大概率出极品。

    在路上她试过,虽然钱是赔上了,那一炉丹也做抵债用,主打一个无功无过。

    但这成功概率……实在太差了,不如老本行。

    用过饭后,岑点霜看忙忙碌碌的陶宁,她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陶宁想也不想道:“因为我仰慕师尊,早就听说寒山派岑长老之名,一路为您而来。”

    若是这般出身,一路的精明倒也不奇怪,在那样的人手下生活长大至今,肯定要每日打十二分精神去应对。

    为我而来,这话她确实听过,还是两次。

    总听她说要拜入自己门下,杀自己徒弟,本来以为是细作,现在看来只是不容第二人在身旁。

    小徒弟不光娇气难养,占有欲大,还粘人,但好在很乖,能抵全部了。

    岑点霜按了按她脑袋:“我以后对你好,绝不会收第二个徒弟。”你可悠着点,别把自己玩死了。

    忽然达成了岑点霜座下独苗苗徒弟成就的陶宁:“好哦。”

    第55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寒山派众弟子听说放话绝不收徒的岑点霜收徒弟了, 都十分好奇她的首徒。

    “你说她将来有可能去学宫进学吗?”

    “岑长老那么忙,管着惩戒堂,还喜欢下山斩妖除魔, 人间历练, 我觉得很有可能会先去学宫由教学长老教导引气入体。”

    “岑长老教人一定很严格。”

    “我也觉得很有可能会先去学宫学一段时间,那我们跟她拉拉关系。”

    修行么,不都那回事,师尊领进门, 修行看个人。

    亲传弟子属于核心弟子,但一个师尊收了那么多个徒弟, 总不能一个个都去亲自教, 那不得累死。

    就像掌门那样的, 她收了徒弟, 自然会有其他徒弟帮忙照顾指点,她偶尔指点一二, 但都是别处学不到的, 足够徒弟受益不少。

    还有些照顾不来的, 就会去学宫上基础术法课,补充基本知识,但是会跟外门弟子分开上。

    不说学的内容, 每个月的月例都与普通弟子大不相同, 因为这些都是门派重点培养的。

    “等着吧,望舒峰的人明天就要来拿腰牌,到时候就能亲眼看见了。”诸事堂值守弟子道。

    大家一听, 说得也是。

    然而几天过去, 诸事堂做好的亲传弟子腰牌放到要落灰了,也没见谁来取用。

    满打满算, 望舒峰也就俩人,一岑长老,二她徒弟,也没个管事弟子,经常漏了什么忘了什么,只要不是要紧的,都不必到处逮岑长老。

    于是话题风向渐渐改变,从她一定会在学宫里待很久,变成了岑长老特别宝贝她的徒弟,很有可能打算亲自教导。

    这话说的,谁听了都羡慕,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得师尊全身心教导。

    陶宁是在半个月后悄无声息出望舒峰的,她还没学御剑飞行,用炸鱼干贿赂了在平台上停留仙鹤,让它们带自己过去。

    诸事堂永远都热闹,有取任务完成任务的弟子,也有完成任务领取奖励的弟子,还有些是来领取月例的弟子。

    人多起来,倒显得陶宁不起眼了。

    她站在堂中看了看,走到一处柜台前,那低头记录的值守弟子问:“来取什么?”

    陶宁:“师兄,我来领取望舒峰亲传弟子腰牌。”

    埋头记录的弟子诧异抬头:“望舒峰?”

    陶宁点头:“我是陶宁。”

    她已经准备好伸手拿腰牌了,在寒山派内行走,没有弟子腰牌诸多不方便。

    区分核心弟子和外门弟子可以通过弟子腰牌、弟子服和道号区分,最准确的还是要看腰牌。

    像是陶宁这样师尊不打算现在就取道号的,或者有自己衣着爱好的,便难以区分。

    那弟子却很惊讶地站了起来,双手交错,连连摆手:“别别别别别叫我师兄,我担当不起,我是你师侄。”

    陶宁:“……哦,好。”

    值守弟子呼了口气:“您是来领取弟子腰牌的对吧,我给您找找。”

    他转身,从背后通到屋顶的柜子其中一格里取出一块腰牌,放在了台面上,恭恭敬敬道:“师姑,您的腰牌。”

    亲传弟子腰牌似玉非玉,是一种坚硬的灵石打磨成的,质地温润,十分适合弟子们每天带着到处造。

    陶宁接过腰牌,听对方叮嘱必记事宜:“师姑新入门,有些事我得跟您说明白,这弟子令牌是每人一块,制作的时候已经打下了您师尊的印记,还有每月份例,领取任务,都要用上这个。千万不能丢,丢了记得上报诸事堂……”

    听了一耳朵话,陶宁深觉诸事堂值守弟子不容易,就听他说:“刚好这个月到了领取月例的日子,您移步去隔壁,领取一下。”

    陶宁看了眼那长龙,有点头皮发麻,她道:“我才入门,也有?”

    值守弟子笑容满面,连连点头:“都有的,都有的。”

    本着来都来了,陶宁也就去了,她摆出腰牌,照例对柜台后的女修说:“师姐,这是我的腰牌。”

    再次得到了相同的反应,那女修的反应更大些,她激动道:“不不不不,叫我师侄就好了,我终于等到望舒峰的人来了,你说你是望舒峰的人对吧?”

    陶宁不是知道她是发月例的,会以为望舒峰欠了她的债:“……对。”

    女修从最大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大布袋,满登登地砸在台面上,扬起灰尘,陶宁下意识用上了清尘术。

    “抱歉抱歉,放得有些久了,这里我不经常打扫,谢师姑出手相帮。”女修不好意思地说。

    陶宁看这少说有几十斤重的东西,她不太相信地问:“这不是我的份例吧?”

    她看其他弟子领取份例都是一个小灵囊,那小灵囊有储物功能,一人分一个,挂腰上就能走了。

    女修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这不是您的,这是……岑长老,她攒了五十年的月例,一直没人来拿,灵囊积少成多,终于让我等到了望舒峰的人来了。”

    师姑是望舒峰弟子,替师尊拿月例,多正常的事情,大家都这么干。

    “……”陶宁看这半人高的布袋,手指点点,“五十年?”

    五十年没来拿工资是怎样的感受,陶宁想起了自己欠的债,虽早言明不后悔,但还是有些沉重。

    而且很有可能债上加债,谈个恋爱,打一辈子工。

    女修终于清掉了积压许久的东西,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她高兴道:“对,五十年的月例,都在这了,您点点?”

    “别别别。”陶宁连忙阻止了女修把一袋子灵囊倒出来的动作,她心有余悸看着一大包东西,“我代表我师尊相信诸事堂,谢谢这位……师侄,嗯。”

    女修说:“自我入诸事堂值守开始,岑长老就总是忘记来领月例,我攒了好久的。”

    陶宁挠挠脸,忽然有点理解这位师侄的心情了:“这么久呢,那我的月例在哪呢?”

    “哦,我给您找找。”女修转身回去,从其中一格拿出一个轻飘飘的竹绿小灵囊,双手递上,“这就是您的月例啦。”

    陶宁:“……”

    这强烈的对比。

    陶宁把地上那一堆都收进了自己那个灵囊里,刚好塞满了。

    被师侄热情欢送时,陶宁忽然想起什么,她折身问:“这位师侄,你知道哪里能换灵米吗?”

    女修想了想,给陶宁指了一个方向。

    从专门种各种灵植的幽翠谷回来,遇到了一个熟人。

    “陶宁?”

    想着等会做什么勾引师尊下山的陶宁闻声回头,认出了来人:“金嘉木,这么巧。”

    金嘉木穿上了千奇峰弟子服,赤色中衣,蓝外袍,腰间佩弟子腰牌。

    人比之前更精瘦了些,但是精神看起来更好了。

    她大步过来,头发上的红发带随动作飘动,眼眸明亮:“入门后半个月都不见你人影,可算见到你了,你……已经引气入体了?”

    半个月就成功引气入体,也太快了吧?

    引起入体是个很玄的存在,它有可能好几年都无法感受到亲近的灵力引气入体,也有可能睡醒了就发现自己引气入体了。

    金嘉木没有后者那么好运气,她花了三年才引气入体,还听说其他几人到现在也没能成功引气入体。

    再多看一会,金嘉木察觉到了不对:“不对,你不止引气入体,我只能看见你身有灵光,但看不穿你的修为,你不会是大圆满了吧?”

    陶宁没否认。

    之前在外修炼慢是因为环境不好,灵气不足,如今有岑点霜给的聚灵玉床,对于她这种没忘干净的,就事半功倍了。

    而且……

    陶宁想起引气入体成功的那个晚上,岑点霜坐在一边引导她,喝着灵茶不知道在想什么,见陶宁睁眼,马上问:“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谁打伤了你,还废了你修为。”

    猝不及防的,差点给陶宁问得灵脉里灵气劈叉,编了一套不小心招惹到了大家族少爷小姐被家养高手打伤,因为是路上遇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家族。

    反正是好说歹说,才把拎着玄英准备报仇的岑点霜给劝了下来。

    还被岑点霜用懊恼愧疚的眼神看了一眼,她以为是自己提前离开造成的结果,陶宁十分不明所以。

    “半个月,你这也太快了,你师尊没说什么?”金嘉木说不羡慕就是假的了,“肯定夸你了吧。”

    只可惜她即将筑基时被伤了双腿,灵脉通行不畅,还因为养伤导致修为下跌,一两年时间毫无寸进。

    现在还在服药调养,好在千连长老十分生气,准备果断时日带她下山好好问问金氏是怎么养孩子的,天灵根也敢这样对待。

    陶宁复述出岑点霜的话:“有我当年风范,我五岁引气入体,十岁筑基,你师祖总怕我根基不稳,不给筑基。”

    金嘉木:“……”你师徒俩,都妖孽啊。

    分了一包炸鱼干跟金嘉木,陶宁拿出剩下的一包贿赂其他仙鹤,顺利回到住处。

    岑点霜偶尔会从山上下来指点修行,更多时候还是陶宁一人修炼,陶宁也知道在修仙世界里实力的重要性,每日修炼完了,再去找岑点霜。

    不思进取不是她会做的事情,而且这个小世界来都来了,她只会像海绵一样学习更多。

    每日身兼数职,她这个徒弟当得也很忙的。

    这时候岑点霜就会用无奈的眼神看她,她一面记得从师姐们那听来的不能太纵容徒弟粘人,一面又狠不下心拒绝,就只能给她一个传音铃。

    岑点霜还说:“找为师,摇铃即可,山上路远,你修为浅容易摔伤。”

    而且洞府还没搞好,空得能跑马,被人看见了,有点丢脸。

    想她长到这岁数,终于晓得什么叫为人师表,以身作则,怪不得师姐她们都是人前人后两个面孔。

    陶宁没急着回房,带着东西先去了厨房,入门时往左一偏,一团火擦着她脸侧飞了出去。

    她走向唯一的桌子旁,语气不紧不慢道:“你要是烧了什么东西,我就让我师尊用千年寒冰水浇你,正好克炎龙之息。”

    往外飞的火球在碰着树前急刹车,又回了炉子里。

    这炎龙炉的确生灵了,在岑点霜储物戒里憋屈太久,刚好碰上个会养炉火的陶宁,器灵灵性与日俱增。

    陶宁背对着炎龙炉做准备工作,她一边将灵米磨成粉,一边说:“重光界中炎龙一族早已灭亡,你是它最后一口火,别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怎么造的。”

    炎龙炉火光忽明忽灭,像是在左右为难的孩子,正张牙舞爪着威胁人。

    陶宁才不惯着:“若不能为我所用,你这器灵也没必要存在。我能把你养起来,也能把你杀了,莫觉得我修为低什么都做不了,大可试试。”

    一套恩威并施,桀骜不驯的炎龙炉安分不少。

    等那雪白一团飞到窗边时,差点认不出让大点火就大点火,还能自己掌控几分熟的炎龙炉是她给陶宁的炉子。

    “嗯?没良心?”

    在椅子上修炼的陶宁睁开眼,看见了那眼熟的雪白一团,目露意外。

    被香味吸引过来,本打算在她睁眼前就离开的雪白一团僵住了。

    然后她反应过来陶宁说了什么,黑豆豆眼怒视。

    你才没良心!

    “还真是你。”陶宁这会确定了,除了它,没见过其他脾气那么差的小鸟。

    她站起身,揭开笼屉,一股甜香味瞬间弥漫开,屋内白雾一片。

    陶宁夹了一个流沙包出来,放在一边凉一凉。

    本想趁机离开的雪白一团不知为何,因为这香味再次驻足,歪着脑袋看屋内少女的背影。

    发什么呆?

    被烫到手了,还是嫌凉得不够快。

    使劲伸长脖子看,金黄一团,究竟是什么东西。

    陶宁没有被烫到手,她只是想起上一世,那会她年纪轻轻就老干部作风的老婆对任何甜食不感兴趣,只接受流沙包,原因是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吃,算是美好回忆之一,她就去学了怎么做。

    端着盘子坐到桌子后,陶宁朝窗边的雪白一团招手:“你怎么进来的?山门大阵没拦你?之前我就怀疑你是谁养的,难不成你是寒山派的人养的?”

    雪白一团站在瓷盘上,感受到一股软绵绵的热乎气,它又假装听不懂任何话,左右歪脑袋。

    像馒头又比馒头细腻,还是用灵米磨成粉做的,这么用心。

    简而言之,想啄。

    “想吃?”陶宁在它下嘴前把盘子拖走,近在咫尺的食物远去,雪白一团下嘴啄了个空,抖了抖翅膀。

    “羽粉又要掉进去了,啊,你掉毛了。”陶宁弯腰去捡。

    雪白一团蓬松的,气鼓鼓地蹲在桌面上,如果它的心声具象化,那它的脑袋上将顶着硕大的“逆徒”二字。

    捏着一根指甲长的白羽毛直起身,陶宁仔细看了看:“好小的羽毛,你是雏鸟吗?”

    雪白一团蓬松地蹲在原地,每一根羽毛都写满了生气了,很难哄好。

    “你连啾都不愿意啾一句给我听,总是闷不吭声,吃完就走,人都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就这么大点,不用你涌泉相报,就叫一声给我听听。”

    雪白一团不懂为什么陶宁总纠结于要它叫一声,叫与不叫,有什么区别吗?

    反正没人能认得出她是哪一族的。

    “这是你逼我的。”陶宁说。

    雪白一团觉醒了某种记忆,不在她人身面前的陶宁总是一堆鬼主意,有点想走。

    陶宁:“我在外行走时听过一首歌,算是鸟届国歌,名为《幸福拍手歌》。”

    刚想走的雪白一团缓缓蹲了回去,这首歌没听过,它藏书阁中有万千乐谱,就从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只怕是不入流的乐谱,能让音修都没听过的歌少之又少,但想听听陶宁又想怎么糊弄人。

    陶宁却不唱了,拖过盘子,拿起放凉不少的包子从中间掰开,黄金一样的溏心如岩浆流了出来,还带着刚出锅的热气腾腾。

    算不得什么稀奇物,雪白一团却被牢牢吸引了注意力,想吃的意思很明显。

    她一边掰一小块,沾了点流出的溏心,放到盘子上,一边低声哼着音律:“吃吧,没下毒,等会我还要送人的。”

    本来雪白一团还有些犹豫,听到后面那句要送人的,立马迈爪子过去吃。

    要送人那就更要尝尝,还要吃大份的。

    陶宁就在一边哼歌,一边放小块流沙包,唱到句末还会用手指敲敲桌面:“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

    如此循环,好一会后,屋里多了别的声音。

    一声清脆短促的“啾啾。”

    雪白一团没意识到自己出声了,继续低头去啄。

    陶宁放包子的手停住,在雪白一团的黑豆豆眼迷茫看过来时,她忽然出声:“你是商羲鸟。”

    雪白一团疑惑歪头,尾巴翘了翘,似乎不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陶宁再度开口,这一次还补充了令鸟心慌的细节:“你还是商羲鸟幼鸟,啼叫声会带来好运,清心魔,还会召来祥云下雨,在民间是祥瑞鸟,给农作物带来丰沛雨水。但它的歌声能压制心魔,也因为这样,商羲几乎灭族。”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它背后的窗外:“你没发现吗?外面下雨了,濛濛细雨。”

    回答陶宁的,当然又是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

    独留陶宁面对一桌狼藉,她手指敲了敲桌面,眉头微蹙:“奇怪。”

    520应声而出:【哪里奇怪了?】

    陶宁双手环抱,她说:“原世界线里并没有多少关于商羲的记载,只是提过男主想要养这种祥瑞,他手下那么多都没找到商羲,倾心他的妖界公主也说商羲灭族了。”

    结果活的商羲幼鸟天天在她这蹭吃蹭喝。

    520跟着她头脑风暴一阵,没能参悟宿主这句“奇怪”,它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陶宁严肃了神情:“有。”

    520也紧张起来了:【什么?】

    陶宁双手按着桌子,站起身来:“我饿了,该摇铃请师尊下来尝尝我做的流沙包。”

    520:【……】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忽然长出来的师尊脑。

    听见铃声下半山腰的岑点霜看着笼屉里放着的蓬松流沙包:“……”

    她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一直都来了,忽然又不来,陶宁又想东想西,也就下来了。

    没想到她说的送人是送给自己,还挺有孝心。

    但商羲鸟名字被叫出……

    岑点霜再度理解了师姐们为什么总是很心累的样子,暗暗庆幸徒弟还不知道自己师尊是只妖。

    重光界言,兽化人为妖。

    即便这是祥瑞,那也是妖。

    决不能让她知道,不论是因为什么。

    陶宁为她倒灵茶,然后坐在桌边,语气轻快道:“师尊这是我新做出来的点心,用灵米磨成粉做成的点心,你应该能吃的吧?”

    岑点霜:“……”点心,你是让我长点心的意思对吗?

    看着双手托腮,满眼期待的徒弟,岑点霜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做师尊,真的好难。

    第56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引气入体后, 陶宁许久都没睡觉了,都是以打坐修炼代替睡眠。

    这日晚上,送走了莫名食不下咽的师尊, 陶宁修炼完, 抱着玉简往里刻录关于商羲鸟的记载。

    她还没想明白这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只是觉得或许有用,刻录入玉简有利于唤醒深层记忆。

    睡前,陶宁还在念叨商羲鸟。

    它们羽若月华, 尚月而生,生而化神, 千岁成年, 成年后就是炼虚期, 寿命有数万年之久。

    但这一族万岁才能化形, 大多数都没能活到这岁数。

    这一种族是奶妈属性大于战斗属性,能听音辩善恶, 是祥瑞的征兆。

    记载里说商羲生性温和, 不擅长打架, 民间传说看见商羲就会迎来十年丰收。

    还有啼叫声能压制心魔这个超级buff,商羲鸟就算生而化神,但幼鸟有修为也不会用, 很多人都去偷商羲的幼鸟或者蛋。

    但商羲破壳要求苛刻, 没有父母在身侧哺育足够出世就化神的灵气,很容易胎死腹中。

    且养育一只商羲长大非常耗费心力财力,幼年时期脆弱如襁褓婴儿, 别说唱歌给修士压制心魔了, 一不小心就抑郁给你看,把自己憋死都不唱歌。

    也是颇有骨气的种族, 相似的事件一旦多了起来,本就出生困难的商羲一族渐渐凋敝,也没多少人知道商羲鸟的存在。

    520便问了:【可是今天这只没有灵气啊?难不成它的主人用了什么办法掩盖它身上的修为和灵力?】

    这种可能自然不能排除。

    陶宁说:“也有可能是进化出的自我保护生理机制,我头几次见都以为它是普通白鸟,根本想不到商羲上面。”

    之后有了怀疑,一步步印证,能把这小炮弹骗得叫出声算是意外之喜。

    陶宁心有余悸:“幸好没真把小鸟逗生气,生而化神,一个鸟鸟漩涡爆冲就能把我登出这个小世界。”

    520:【啊……】别的不说,还真有可能,修真界里不讲道理,只讲实力。

    陶宁继续补充细节,一边跟520吐槽:“不过关于商羲一族都生性温和,为神鸟也。这一记载不敢苟同。”

    那么小一团,那么大的脾气,天塌下来了也有小鸟的脾气顶着。

    【……】520回想陶宁一路以来干的缺德事。

    它倒是觉得这一点记载没有错,至少商羲没有用它苹果大的身体,使用鸟鸟旋涡用上化神期修为将她登出小世界。

    陶宁:“可惜原主记忆里没有见过商羲成年的模样,听说羽翼带霞光,十分美丽。”

    看陶宁一脸认真的样子,520很快就释怀了,缺德的人怎么可能会觉得自己缺德呢。

    有一个问题它还是很想问问它家亲爱的宿主:【所以,您为什么要选择这么难的一个世界?】

    对比其他新手,此次世界的难度能达到地狱难度,分分钟重开。

    魔域君主听起来很拉风吧?诶,可是修为被劈没了。

    储物戒里有天材地宝吧?诶,可是修为被劈没了。

    成功拜了女主为师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吧?诶,随时都有可能被撕马甲的危险。

    不说这三点,光是一路以来遇到的事情,足够其他新手重开百八十回。

    “……”陶宁目光飘忽,“那时候伤心过度,谁还关心选中的是什么难度的任务。”

    520从这句话中只浓缩出一个字——摆。

    一个寡妇的摆烂,来到新的小世界的态度也很明显了,是死是活无所谓。

    就在陶宁对商羲一族研究得如火如荼时,望舒峰山巅的岑点霜在月夜下沉思。

    她也想不明白,岁数就这么点大的徒弟,怎么能通过几面就叫出商羲的名字。

    究竟从何得知?

    跟520夜谈,边录入玉简,陶宁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窗户开着,没盖被子直接睡着的后果就是被夜风惊醒,恍惚做了一场噩梦。

    她记得梦里是漫山遍野的红,万里焦土,她天地间孑然一身,耳旁有很多的哀嚎,有人在求饶,有人在痛骂,都异口同声地喊着同一个名字。

    陶宁擦了擦惊出的冷汗,坐起身,心想:“感觉我的字很招恨,喊得跟杀他们全家似的。”

    感觉手中握了一样硬物,动作时听见细微铃声。

    陶宁摊手一看,她睡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紧抓着这个传音铃不放,手掌有几道印痕。

    后知后觉的,陶宁问520:“房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520奇怪道:【是呀。】平时谁盯陶宁一眼,她马上盯回去,敏锐得像是浑身长满了摄像头。

    她只有对划入地盘的存在拥有超绝钝感力。

    隔着象牙白屏风,陶宁试探叫出声:“师尊?”

    屏风外传来清凌凌的应答声:“是我。”

    一阵轻微衣料摩擦声后,屏风后坐了一夜的人绕过屏风,走向床边,她朝陶宁伸出两指并拢,点在眉心上。

    岑点霜道:“你魇住了。”

    一股清凉的灵力涌入,陶宁如沸水烧开般的识海渐渐平静下来,眼中红血丝渐渐隐退。

    收回手,岑点霜她挥袖收起展开的五扇象牙白屏风,放上了新的:“这个没用,为师给你换新的。”

    陶宁眼前便多了一面屏风,跟之前的风格大相径庭,她看岑点霜的动作,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溜过去了。

    岑点霜道:“天阶六品山水屏,比之前的更辟邪,实在不行,我给你抓几只食梦兽养着玩。”

    陶宁这才明白岑点霜嘴里的辟邪是什么意思。

    她比陶宁更早看穿她潜藏的不安,只默默安排。

    其实在更早之前,那三个月的一路相随里,她经常看见随地睡觉的陶宁,但更经常看见的是梦中惊醒的陶宁。

    那时她还不太明白,总是惊醒为什么还睡,有一次,她凑前去看。

    树荫下,灰衣少女靠着树干入睡,一腿伸直,另一腿半曲着,她站在她的膝头上,想看清她眉宇间萦绕的究竟是什么情绪。

    然而她醒得比岑点霜预料得要快,过近的距离让她看清了陶宁眼里还没散去的遗憾。

    而陶宁看见膝头上蹲着的小白鸟变得惊讶,下意识往后倒,结果给后脑勺撞了一个大包。

    或许,梦里有她怀念的人。

    跟着一次的惊醒却不太一样,梦里都在躁动不安,吐出了几个她听不清的气音。

    陶宁抓住了她的袖子,拉过手,将自己额头抵了上去,声音嗡嗡道:“师尊怎么来了?”

    岑点霜已然习惯了徒弟的随时撒娇,她道:“你睡着时抓着传音铃在摇动,我不得不来。”

    还真是睡着抓着铃的锅。

    陶宁声音不改,还是嘟嘟囔囔的,听得人耳朵发软:“所以师尊就在这守着我?”

    岑点霜:“我本想叫醒你,但时机不宜,你可是梦见了打伤你的人?”

    她还是觉得陶宁如今这样,是因为当初的伤。

    引气入体后洗经伐髓,体内浊气应当尽数排出才是,隐藏旧伤早就被她治好。

    不是外伤,那就是心病,若是不及时解决,酿成心魔就得不偿失了。

    陶宁摇头,却不说是梦见了什么。

    岑点霜也不催,站在床边,任由她拉着袖子,抱着手不动。

    她想起她幼年时,身旁无父母亲族,只有师尊师姐们,不蹲在她们谁肩膀上,坚决不肯睡,动辄给各峰下暴雨。

    后来还是师姐发现了冰霜花除了掩盖真身气息的其他妙用,每晚一杯,灌下去就睡。

    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冰霜花蜜,是不是应该存多一点。

    不,重要的是冰霜花蜜对人有用吗?

    好一会后,陶宁歪着脸,脸侧抵在岑点霜手上,狐狸眼一抬:“师尊今晚不走好不好?”

    岑点霜低眉:“睡不着?”

    陶宁可怜巴巴点头:“睡不着了。”

    意思很明显,要师尊守着才能睡,求不走。

    岑点霜沉吟片刻:“睡不着,那就起来练琴。”

    陶宁:“……”林间奔腾的小鹿瞬间撞死在了树墩子上。

    什么粉红泡泡,啪,都没了。

    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陶宁抱着琴,跟在岑点霜身后,月色将两人身影拉长,重叠。

    师徒两人在崖边平台,一人一蒲团一桌案,案上横着把七弦古琴。

    不同的是,岑点霜的琴是她的本命灵器之一,瑶光琴。

    世人皆知,岑点霜不仅剑法了得,还有一手弦术,一以弦杀敌,二以音杀敌。

    听过她弹琴的十个有九个死了,剩下一个就是陶宁,师姐她们不多听岑点霜弹琴。

    不是不好听,而是觉得她乐声如人,如冰雪般凛冽,如水凝成冰刃般割人,提不起任何欣赏的心思,只想远远避开,很容易影响心神。

    陶宁还是在入门阶段,用的只是普通的琴,跟仙气飘飘的瑶光对比起来,陶宁面前放着的像是一截木头。

    她还停留在弄清楚宫商角徵羽阶段,用普通琴练手即可,像是岑点霜那样在乐声中灌输灵力还有得学,急不来。

    也是这时候,陶宁才发现,她不擅长炼丹,也不擅长音律。

    简简单单的入门级清心曲,学了一晚上还是语不成调。

    一向淡定的岑点霜表情裂开了,按着陶宁恶补了几天,才弹出一首曲能成调的《清心曲》。

    用这把木头……啊不是,这把古琴弹出一首《清心曲》,乐声落,陶宁期待地看向对面的岑点霜。

    岑点霜:“……”你弹的是《清心曲》还是《入魔曲》?

    对上来自对面饱含希冀的目光,把所有的批评都吞了回去,她点头:“有进益了,你再练练。”

    陶宁觉得自家师尊应当是不太满意的,应一句是,低头勤勤恳恳地练琴。

    起初,岑点霜是睁着眼睛听,后来她闭上眼睛,一边打坐一边听。

    听徒弟练琴,愣是听出了没眼看的架势,以她的天赋,永远无法理解陶宁为何学琴会这么慢。

    让她师姐们来看,都会直呼有灵性,天才啊。

    跟她们当年一对比,都变成五音不全的聋子了,总把前任掌门看得唉声叹气,直骂锯木头都比你们锯得好听。

    然而在岑点霜眼里不过是平平。

    岑点霜说:“待你筑基,我就带你去灵剑冢寻合适的本命灵剑。”

    琴声停了,传来陶宁疑惑的声音:“师尊当年也是在灵剑冢寻到的本命灵剑吗?”

    岑点霜:“不是,为师的玄英是自己收集材料请师姐锻造而成,玄英此生只我一主,瑶光亦然。”

    似乎是为了应和岑点霜的话,放在一边的玄英灵光闪了闪。

    对面沉默下来了,岑点霜睁开了眼,看向满脸沉思的陶宁,不由出声问:“怎么了?”

    陶宁说:“我也想学师尊这样。”

    岑点霜只是想了一会,她道:“收集材料辛苦,你确定?”

    她以为陶宁是想拥有一把此生只她一主的本命灵剑,殊不知,陶宁是想自己做。

    陶宁当然不会说怕辛苦,岑点霜就说:“好。”

    指关节曲起,敲了敲桌案:“你继续。”

    那断断续续的琴声又在平台边响起,循环了十次《清心曲》后,那音调开始发生了改变。

    第一首,第二首都不曾听过,到第三首便有些耳熟。

    岑点霜忍不住睁开了眼睛,问:“你弹的什么?”

    陶宁就皮了一下,双手从琴上收回,小声回答:“民间小调,分别名为《一闪一闪亮晶晶》《两只老虎》和《幸福拍手歌》。”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岑点霜眼皮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她是以为陶宁是故意的。

    “是我弹得太难听了吗?”陶宁坐在对面,不解又好奇,最终岑点霜什么都没说,让她继续练琴。

    这一夜,望舒峰是在乐声中度过。

    不是练琴,就是练剑,有时还会设陷阱捕猎,飞鸟走兽们都知道了半山腰多了一个人,纷纷避着走。

    等岑点霜再度从入定醒来,天已经亮了,刚一动弹就觉得膝上一沉,果然在自己身侧看见沉睡的人影。

    昨晚上弹着乱七八糟小调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蒲团过来,睡得正沉。

    看她姿势,估计刚开始是坐着的,后来没能撑住,渐渐躺下了,还胆大包天地拉过她衣袖当被子盖。

    看了半天,陶宁还一无所觉地睡着,岑点霜挪挪腿,让她靠得更严实些,心下无奈。

    自己收的徒弟,不纵容着,还能如何。

    丹峰,丹房炉火日夜不息。

    忙活了一天的肖浩然累得直不起腰,拖着死狗一样的身体回到大通铺,他把自己砸在床铺上。

    同屋的同僚鼾声不断,肖浩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其实哪里都不对。

    他腾地坐起身,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本快翻烂了的旧书。

    迟迟不见岑点霜出现,他只好服下灵草自己引气入体,可终究是没有金大腿的加持,到现在还是可怜巴巴的练气初期。

    他正规划自己以后的生活,忽然想什么,一拍床铺:“天书说我是男主,艹,谁家男主天天烧锅炉,不是应该左拥右抱的吗?!”

    隔壁的人被他吵醒,啧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肖浩然翻了个白眼,没管他。

    他因为躲房东追债不小心掉下楼梯摔死,醒来时正被一个老女人指着脑袋数落,他听了几句话,才发现自己穿书了。

    好消息:这书看过。

    坏消息:这书他只看了开头,只知道男主跟他同名同姓。

    连房租都交不起的人,还能指望他正经充钱看正版,他被网站的精准防盗卡了脖子,还没来得及去各大群里求个盘,就摔下楼死了。

    但是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他发现自己枕头下有一本《仙途魔皇》的全本,就是用文言文写的,解读起来十分困难。

    他花了一个月时间,连蒙带猜才把这浓缩几百倍的《仙途魔皇》给看完。

    边咬牙切齿解读全文,边骂狗天道还挺与时俱进,给他整了文言文,再少读两年书,差点就看不明白。

    文里说他出生时因为血脉返祖,反而被不识相的亲爹当绿帽子看,杀了主角妈,还赶走了主角。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文中还说他在拜冷艳女师尊岑点霜为师后,被发现了他隐藏的血脉,岑点霜这人表面冷若冰霜,实则护短至极,二话不说就为徒弟寻灵药觉醒血脉。

    其实他不是与仙途无缘的五灵根废柴,而是拥有远古玄蟒血脉的混血。

    那他就算是妖了,后期实力大增,妖族血脉马甲掉了,重光界也不能奈他何,魔域也如囊中之物。

    之前的剧情他都想办法走了,就岑点霜这一步实在没办法了,现在他身份低微,根本见不到身为长老的岑点霜。

    走投无路的肖浩然找到了尔岚,他想知道有人说岑点霜有了徒弟,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这个啊,确有其事。岑长老收了一个女弟子,名为陶宁,怎么她有什么问题吗?”尔岚看向他的双手,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刚刚他的手……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碰见时察觉到的那一缕魔气。

    本来她是要放弃这个烧炉工的,如今看来,这烧炉工似乎还有别的秘密。

    肖浩然看不穿眼前的神仙姐姐眼底笑意的意思,面对未来的后宫,他还是有点底气的。

    他说:“我曾经得到过一张秘境地图,听说里面有很多灵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寻宝,你护我安全,我分你一部分。”

    既然岑点霜的金大腿抱不上,他不能继续坐以待毙,反正有其他剧情,他靠自己也能觉醒血脉。

    浓缩的几百倍的《仙途魔皇》里有许多细节都没写上,比如面前神仙姐姐其实是魔域圣女,只写她对肖浩然助益良多,还写她爱肖浩然。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陶宁又是谁,原文里没有这个名字,艹,鸠占鹊巢的小偷。

    尔岚对他展露了笑容:“秘境地图?”

    听见两人的对话,那本被放进储物戒的天书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似乎很遗憾肖浩然做出的选择。

    第57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约定筑基再出山门, 不过是岑点霜用来鼓励陶宁的借口。

    不想才两个月过去,某天晚上,在珊瑚上修炼的岑点霜听到了铃声, 她闻声下山, 便看见满脸无辜的陶宁看着她。

    陶宁说:“不好意思师尊,我没压制住,好像要筑基了。”

    岑点霜看她身上暴涨的雷灵气:“……”

    她徒弟像是炸毛的紫色小兽。

    此时此刻,她懂了当年师尊为什么总用这种眼神看她, 嘴巴念念叨叨说修炼不要图快,根基要打好这种让人耳朵起茧的话。

    她也正用这种眼神看陶宁, 甚至也想把师尊说过的话原原本本说一遍。

    事实上岑点霜没有, 她动作熟练地拿出一筐灵石, 在她周围设下聚灵阵。

    至于辅助筑基的筑基丹是没有的, 丹药服多了有丹毒,依赖丹药不利于根基稳固。

    岑点霜不太会阵法, 但聚灵阵是每个修士都必须会的, 三下五除二便造出一个充满灵气的进阶空间。

    轻灵缥缈还带着一丝凌厉气息的的雷灵气被吸引过来, 雷灵气几乎浓郁得滴水。

    岑点霜道:“为师为你护法,开始吧。”

    端坐玉床上的陶宁闭上眼睛,将神识沉入自己体内。

    她不是第一次筑基, 是没忘干净, 又有岑点霜助阵,几乎是十拿九稳。

    一夜过去,望舒峰便多了一个筑基期修士。

    又过了半个月, 看陶宁修为彻底稳定下来, 岑点霜前往疏寒峰,告知师姐自己要下山。

    离朱并不奇怪岑点霜爱下山, 她是自由的鸟儿,能提剑时就往山门外跑,总在一个地方拘着会让她感到不快乐。

    而且在人间行走,有利于岑点霜修心,她与其他修士的路子不大一样,天生纯净,她入红尘难乱心。

    离朱道:“你此次下山不同以往,你这徒弟修为浅,要多看着才好。”

    “我会看好她的。”岑点霜肃着脸,一一记下师姐说的,她收的徒弟多,经验也多,听师姐的不会错。

    叮嘱完了,离朱才说:“对了,上次跟你说的,就是你曜丹师兄徒弟找到的那一丛冰霜花,一月前她带回了采集的花蜜。昨日丹药大成,你曜丹师兄忽然悟透了某一张丹方,来不及给你送去,让弟子送来我这了。”

    岑点霜峰里就师徒二人,陶宁不出,就没人能突破峰下结界入望舒峰。

    离朱回身去找,一手拢着广袖,长长的衣摆落在身后,她边走边说:“你说你,不是不爱在家里待着,就是闭在峰里好几个月不出来,只有我们几个才能找得着。”

    拿起药瓶,她看了看,发现不是又放了回去:“你这徒弟也跟你一样,都是修炼起来忘了事的,这样下去,不如我从我这调几个抱剑童子过去,替你师徒二人处理杂事?”

    岑点霜跟在她身后走:“不收。”

    离朱:“若是住在山下,应当没有大碍……不收?又不收,这次理由是什么。”

    岑点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搬出自己的徒弟:“我答应过陶宁徒儿不收二人,只她一弟子。”

    “……”离朱她抄起一边的丹药瓶,塞她手里,没好气道:“你就拿你徒弟当筏子吧。”

    岑点霜无辜回视,这是她从陶宁那学来的一招,果然离朱看了,再也说不出责怪的话,只让她带多点灵石出门。

    她一个元婴修士,在哪不是待着,高兴了化为原形蹲树杈上也是一夜,她的徒弟就不一样了。

    岑点霜拿着药就想走,离朱又叫住了她,说:“望舒峰现在不是你一个人住,可别随便下雨了。”

    岑点霜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该怎么跟师姐说,已经下过了,还被叫破了名字。

    几日后,是下山的日子,临行前离朱来了。

    离朱和煦地笑着,双手拢着衣袖,语气轻缓道:“陶宁师侄三月筑基,修炼真快。”

    陶宁满脸无辜:“师尊说快是快了些,根基是稳的。”

    看见这眼熟的表情,离朱可算明白岑点霜最近是怎么回事了。

    带着微妙的小师妹被带坏的心情,离朱道:“是吗?让我看看。”

    “掌门请。”陶宁伸手。

    离朱看了她一会,才将手搭上去,她本是笑着的,越探神情越严肃,有了一派之长的威严。

    陶宁全程不畏惧,她虽是垂着眉眼,态度坦坦荡荡。

    好一会,离朱才拿开手,在岑点霜不解的目光中笑道:“根基很稳,灵脉顺畅,可有用筑基丹?”

    岑点霜:“丹有丹毒,能不用,则不用。”

    离朱赞同点头:“此言甚是,我也这么教导我门下徒儿,只是我那新收的徒儿虽有阳炎之体,至今还没能引气入体,她锦绣丛里长大,心还不定,且再等一等。”

    岑点霜说:“无法引气入体,每日练习剑招两时辰,或打扫灵剑冢可以一试。”

    离朱:“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三言两语就扯开了话题,送两人到山门,见灵剑远去,剑上背影变得渺远才收回目光。

    离朱身后跟随两名弟子,她们见师尊对岑长老徒弟似乎还有顾虑,便问:“师尊,是陶宁师妹怎么了吗?”

    离朱说:“她没怎么,我只是想起你们的小师妹,她今天又哭了吗?”

    弟子齐声答道:“她哭了,哭湿了三张帕子。”

    此次下山是为了寻找炼制本命灵剑的材料,岑点霜自从收了徒弟,就多了几分责任感,她早早问过千连师姐,要来了一份清单,准备一一收集。

    这份清单陶宁也见过,作为千奇峰峰主,给出的方案自然很好,不仅很好,还很用心。

    不仅给出了所需数量,外型,属性,还标上了哪里能找到。

    有些地方还担心岑点霜直脑子,小徒弟不懂事,在旁边标注了保存方式。

    有些材料娇贵,用之铸剑锐利无双,原材料保存确实一件麻烦事,不能胡乱放在一块,会相克抵消灵性。

    陶宁再一次感受到寒山派上下的团结,无怪世界线里男主直骂寒山派全都是硬骨头,处处阻挠他大业。

    甚至在岑点霜清理门户后,面对男主后宫以及部下的寻仇,寒山派态度不改,来一个杀一个。

    因此引起了寒山派动荡,成为魔域妖界的眼中钉。

    之后便发生万魂鼎因失去主人,人人争夺而发生的动乱,岑点霜舍去一身修为,以身封印,还三界太平。

    没有人能毁掉万魂鼎,只有造物主能做到,它的缺点千奇峰的千连根本找不到。

    为人,寒山派无愧于天地,寒山派门人岑点霜大义。

    陶宁问520:“零零,进度条还没动吗?”

    520看就没亮过的灰色进度条:【没有,两方没见面,无法激活进度条。】

    陶宁刚想说什么,脚下灵剑颠簸一瞬,一点黑影与她擦肩而过。

    这里是万里高空,脚下是蒙着薄云的锦绣山河,她没空欣赏,动作比脑子快,双手抱上了眼前的细腰,侧脸贴着她后背。

    这动作着实亲密,似乎能听见岑点霜慢一拍的心跳声。

    岑点霜浑身一僵,尤其是锁骨以下,双腿以上的部分,绷紧得像石头。

    她很少与人这般亲近,更别说她很不耐烦的搂搂抱抱,若不是还念着后边是自己徒弟,差点就把人甩下剑去。

    陶宁有点懵懵的声音问:“师尊?”

    她头发被吹得纷乱,陶宁伸手按下了岑点霜飞起的发丝,拢在了手心。

    有点凉,摸起来却很柔软,就像岑点霜这外冷内热的人一样。

    掐诀重新撑起防风结界,岑点霜稳住声音:“刚刚为师走神了,一只飞鸟撞了过来,没颠着你吧?”

    岑点霜察觉到那贴着她后背的脸轻轻蹭了蹭,应当是她在摇头,然后还是那心有余悸的声音说:“没有。”

    那就是吓着了的意思,陶宁却不说。

    听这语气,岑点霜看了眼环在腰上的手,心一软,想着抱就抱吧,被徒弟抱一下又不会少了几根毛,缺了两斤肉。

    等了一会也没听见岑点霜提放开,陶宁悄悄收紧了手,以全身心依赖的姿态靠着。

    没人能看见,她藏在发丝下的唇角翘起,狐狸眼微眯,眼底闪着潋滟的光,看着分外得意。

    520眼看此情此景,它只是一个系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怎么看这画面怎么怪。

    与此同时,荒废城池外树下,尔岚无语地看着抱着树干吐得天昏地暗的人。

    不就速度快了点,这就撑不住了。

    再看一眼,小小翻了个白眼。尔岚暗骂真是没用,若不是尊上让我多留意他,这种废物早被她杀了。

    看肖浩然吐完了,她才缓了神情,解下腰间水囊丢过去:“你没事吧?喝点水缓缓吧。”

    肖浩然吐得晕乎乎,又被水囊砸个正着,只想原地倒下,最后好歹是稳住了。

    尔岚缓缓收回手,要是人真倒了,掉在了秽物上面,她是该把他扔了不管,还是应该把他扔了等死。

    为了不显得自己太无情,尔岚站的远远的,神情关切道:“还好吗?我这有上品宁神丹,你吃一个吧。”

    说完,她在储物戒里翻翻找找,肖浩然等不及了,一边把扣掉的印象分加回去,一边往她身边走。

    还算她识相,拿出的是上品丹药。

    他想他是没有恐高症的,在现代也玩过过山车,只能怪尔岚太快了,他觉得他肚子里都是冷空气。

    尔岚从丹药瓶里倒出一粒弥漫着清新草药香的丹药,让他服下,她借着往回看的动作消去眼底的不耐。

    尔岚修为明面上是筑基后期,实际上她经脉逆行时修为已经金丹大圆满,半步元婴。

    若不是要照顾后边这个炼气期的,她一人便能日行千里,瞬息抵达。

    她天生经脉奇特,既能经脉正行修仙,也能经脉逆行修魔,盖因她是魔修与仙修的混血,长成之时破母体而出,万人中只出了她这一个。

    便是看中这体质,才从小被如今魔尊收养,修炼有成后就被派来了重光界。

    她问肖浩然:“你说的有天材地宝的地方,就是这里吗?可是这里是一座废城,寥无人烟。”

    肖浩然指着城池上的匾额问:“那是什么字。”

    尔岚:“……”

    尔岚说:“四境城。”

    肖浩然肯定道:“那就没错了。”

    回想天书上提到的地方,四境城是一座空城但百年前是一座繁荣之城,人口众多,但因为洪灾淹城,洪水退去,瘟疫不止,能逃的人都逃了,坚守下来的人都在岁月流逝中死去。

    传言这里不吉利,只进不出,渐渐的,就变成一座空城。

    因为人迹罕至,竟没人发现有一株天阶灵草即将成熟。

    尔岚将神识放出去,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

    肖浩然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说:“冰魄草就在这,它的半生花炎琼花也在这,这两者本是水火不容,却相生相伴,成熟才能察觉到蕴含的灵力。届时我只要灵草,这炎琼花就送给你。”

    水至柔,用于疏通堵塞灵脉在合适不过了,天书里记载岑点霜就是用这个给他第一次疏通灵脉。

    从四境城出来后,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影城。

    不过这也是五十年后的事情了,当务之急,他要修复自己的灵脉,激发血脉。

    尔岚想了想,便答应了。

    *

    到了一处休息的地方,陶宁松开了岑点霜的腰,她预备摆出站不稳腿软的姿势。

    温水煮青蛙从现在开始,每日坚持养成亲亲抱抱举高高习惯,虽然迄今为止只完成了抱抱成就,离亲亲看起来好远。

    没想到岑点霜却不回头了,她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在警惕周围。

    可是元婴期修士的神识铺满山头不在话下,根本不必肉眼去看,神识笼罩之下,风吹草动皆知。

    陶宁仔细打量前面的背影,没有出口喊师尊,她后知后觉的从这越走越远的背影上品味出不自在的情绪。

    眼看着人就要走没影了,陶宁连忙出声喊:“师……”

    尊字还没说完,岑点霜忽然走得更快了,缥缈白衣的身影咻的一声消失在树林里。

    速度真的很快,如飞鸿踏影。

    陶宁尔康手:“……”

    完了,不会闹过头了吧。

    如果不是为了稳重师尊形象,其实岑点霜是想踏叶飞走的。

    走出一段路后,她停在一处花丛前,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摘叶飞去,一条黑蛇被划破七寸,应声倒地。

    那出手干脆的人没有去看她的战利品,而是发呆似的站在原地,良久,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腰带。

    腰间已然毫无束缚,她却能感受到双手环绕在腰上的力道,有时还会因为害怕,力道收紧。

    想她元婴大圆满,半步化神,是不可能会出现手软差点控制不住剑的情况的,一个剑修控制不住自己的剑,那她的手可以直接剁掉了。

    但是被轻柔双手抱实的那一刻,岑点霜掐诀的手可疑地停顿了一瞬。

    陶宁在原地等了好一会,才等到岑点霜回来,玄英上捅着一只滴血的野兔。

    没办法,徒弟实在娇气,怎么说都不肯吃辟谷丹,既然这兔子从她面前跑过,不就是要做她徒弟晚餐的意思。

    既然天意如此,岑点霜当场召出剑鞘里的玄英,剑被灵力控制,飞身而去,快速结束野兔的生命。

    岑点霜放下兔子:“吃吧。”

    陶宁其实不太饿,筑基期修士已经有了辟谷的能力,但是师尊给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说不吃。

    双眼发亮地夸夸师尊真厉害,师尊真好,没有师尊我该怎么活啊,把岑点霜夸得嘴角差点按不住。

    陶宁找了一处溪流,勤勤恳恳地处理这只兔子。

    也确实有半个月没吃任何食物了,自筑基后她就一心修炼,不是练琴就是练剑,为了巩固境界。

    处理好兔子,陶宁拿出了炎龙炉,然而经历了蒸包子,煮银鱼汤,烤山鸡的炎龙炉抵死拒绝烤野兔。

    看它火焰小得几乎要熄灭,一副你用我烤野兔不如杀了我的样子。

    陶宁只好遗憾放弃,寻来干柴,在地上弄出个柴堆,她道:“借个火,那应该能行吧?”

    指甲盖大的火焰挑出炉口,触之即燃,陶宁对炎龙炉一心向望舒峰精神表示赞赏:“只肯烤望舒峰里的东西,外边的就不愿意,你还挺讲究。我从未见过如此忠诚的灵器。”

    炎龙炉火焰扬了扬,似乎是高兴了,又扔出一个小火球,陶宁连忙阻止:“够了够了,再多就要烤糊了。”

    520幽幽道:【那我呢?】

    陶宁才按下了炎龙炉,又来一个,语气诚恳道:“零零你胡说什么呢,你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啊。”

    520电子音傻笑嘿嘿嘿:【真的啊。】

    岑点霜端坐在不远处石头上,她闻到了烤兔肉的香味,忽然想起了陶宁还没拜入师门的时候。

    那番关于鸟仙的高谈阔论,叫人无言。

    那时候她就想,谁收她为徒,那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现在的想法则是,实在大逆不道,敢逗师尊。

    看着火光里滋滋冒油的烤兔肉,陶宁也想到了那雪白一团,自从被叫破身份后,它就再也没来过了。

    陶宁也曾问过岑点霜,只说模样,没说名字,着重说了那一片醒目红羽。

    她却说不知道,可能是附近御兽峰养的。

    其实在问岑点霜之前,她已经去御兽峰转过一圈,那里灵兽品种五花八门,飞鸟走兽因有尽有,还有水里游的,为了方便训练被主人裹在水球里带着走。

    但没有那眼熟的雪白一团,陶宁什么都没问御兽峰上的修士,只闲聊几句,就走了。

    之后她专心修炼,不再去问。

    好悬让岑点霜松了口气,她不擅长撒谎,若是徒儿追根究底,她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被陶宁骗很容易,骗陶宁则是天下第一大难事。

    烤好之后,陶宁习以为常地问:“师尊烤好了,你要哪一部分的?”

    岑点霜闭眼修炼,她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道:“为师不吃。”

    “好吧……”陶宁就自己吃,才啃了一口肉,就听那边传来微凉的声音:“吃完之后为师教你御剑。”

    以岑点霜的严格要求,那必然是速成的,一个下午都学不会的东西,那就是笨。

    陶宁忽然觉得嘴巴里的兔肉不香了。

    学了御剑就会得到师尊赠送的低阶灵剑,自己御剑,这种让人不能贴贴的东西学来有啥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有人踩断了草茎,走到了岑点霜身边。

    她没有入定,只是闭目打坐,心思还留意着外面。

    有人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膝盖,隐约有肉香味传来,她小声道:“师尊……”

    岑点霜无奈睁眼,那个“有人”正蹲在她膝边,双手捧着油纸包,抬眸往上看。

    也不知道她想了什么,狡黠的狐狸眼都耷拉下来了,语气是可怜兮兮的:“师尊不愿与徒儿同乘,是嫌弃徒儿了吗?”

    岑点霜有点头大,脑子里只有两个字——黏人。

    她没拽回自己的袖子,摇头:“没有这么想过。”

    陶宁很高兴得到这个答案,眼睛亮了亮:“徒儿愿意修行御剑之术,但我学成了,还能跟师尊一块同乘吗?”

    看她表情,岑点霜莫名有种她说一个不字,徒弟就要哭出来了。

    岑点霜:“……”

    她还能说什么,她能不答应吗?

    岑点霜点头:“可。”

    陶宁放下手上油纸包,挨了过去:“师尊真好,我最喜欢师尊了,师尊能陪徒儿一块用膳吗?我一个人吃好孤单。”

    岑点霜万分无奈:“陪陪陪,吃吃吃。”

    奉上兔肉,陶宁悄悄呼了口气,她师尊在口是心非方面,也是登峰造极啊。

    第58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有岑点霜这个元婴期大圆满修士保驾护航, 陶宁的材料清单完成得很快。

    不过在修炼方面,岑点霜确实是严师,不纵容任何。

    大多数时间都是让陶宁先出手, 只有超出她修为范围的, 才召出玄英相助。

    想成为一个剑客就不能害怕受伤流血,陶宁受过伤也流过血,剑法日渐精益,将寒山派快意剑法练得炉火纯青。

    快意剑法一共十九式, 不过也只有前十式领悟了,后面九式她是只懂其形, 不解其意, 还没能彻底领悟。

    但这十式也够用了, 至少在同修为中, 陶宁没有对手。

    矿洞深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还有巨大妖兽在地上奔跑而发出的隆隆闷声, 将周围也带起了共振。

    有一白衣女子抱琴站在高处,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不断传出声响的矿洞,双眸专注。

    她不光用眼睛看,她的神识穿透了地面, 落在了在曲折矿道中互相战斗的一人一兽身上。

    忽然, 她将手按在琴弦上,唇角微绷。

    下一刻,矿洞里传来巨响, 灰尘追着一道青影扑出, 它快,却没有青影快。

    陶宁后飞出矿洞, 双眸紧盯那团铺天盖地的黄雾,轻灵的裙摆在半空划出弧度,落到了地面上。

    落地之前,她已经使出下一剑招,以一化万剑,剑上有雷灵气,她双臂一挥,眼前的剑阵带着凌厉剑势山呼海啸般朝那团灰飞去。

    “轰——”刚刚才凝结成型的灰尘再度被打散,周围蒙上一层黄灰,厚重如黄土坡,但这黄土坡却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蠢蠢欲动。

    这才让人看明白,那团追着陶宁出矿洞的根本不不是什么灰尘,而是一只土系妖兽。

    一次又一次被人削弱力量,那只土系妖兽更加暴怒,发了疯一般攻击陶宁,趁她力有不逮时,收拢溢散的本体,凝成原型。

    大张着血盆大口,朝陶宁发出一声尖啸。

    比起在矿洞里遇到的遮天蔽日般的大妖兽,现在的金背沙狼体型不过是原先的一半,它快不行了。

    陶宁也是这么判断的。

    这东西说多坚硬,刀剑砍不断,破绽难寻,并不,它本体如流沙,一剑削去几乎不用力气,轻易将它腰斩。

    可是再回过头来,这妖兽悄没声的就把身体接上,给你一尾巴,再附赠下脚地方都没有的土刺阵。

    灵剑在手,剑锋一转,这一次使出的不是快意剑法,而是飘雪十三式中的一招,以身为剑俯冲向妖兽。

    金背沙狼不屑嗤鼻,认为这一招对它来说不过是猎物主动送入狼口,大张獠牙朝陶宁扑来。

    身形纤长的女子冷着一张面孔,直面这布满腥臭气的狼口,灵剑劈开了妖兽的身体,它不得不放弃吞吃修士的做法,逸散将周围变得黄扑扑。

    灵剑钉在了矿洞外石头上,嗡嗡作响,她却不着急召回灵剑。

    双手一抬,一把泛着灵光的灵琴出现在她双掌上,她旋身闪过密集的土刺攻击,以一手抱琴一手抚琴的姿势奏响手中的灵琴。

    此曲名为《乱心》。

    用最快速度凝出身形的金背沙狼听到了一道琴音,它疑惑地动了动耳朵,浑身一实。

    下一刻,本该被吞吃进嘴里的陶宁不见踪影,飞身而上,落到了它的背上。

    金背沙狼下意识溢散身体,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它的身体不再受它控制了,不再如流沙般散开,这让金背沙狼感到心惊,下意识回身去咬站在它背上的人。

    但是已经晚了,陶宁收起了琴,伸手召来灵剑,反手就朝它的脖颈处劈去。

    一切都太快,没等金背沙狼有下一步攻击,它已经被劈开了要害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扬起黄灰。

    这金背沙狼活着的时候如流沙一样,抓都抓不住,死后却有血有肉,汩汩鲜血从头颅处涌出。

    陶宁一甩灵剑,将剑上血痕甩去。

    岑点霜从巨石上悄然落下,如仙瑶降世,银白裙摆擦过了草尖,停在了金背沙狼前,她端详伤痕片刻。

    她伸手指向脖子处的致命伤痕:“这,偏了,再偏一分它就还有余力挣扎,你的手不够稳。”

    陶宁跟着看去,她也点头,气息微喘:“徒儿每日再加练两万下劈剑。”

    说一个炼器师的手不够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一路以来,陶宁不是第一次越级挑战,不过她筑基中期的修为去对战金丹期的金背沙狼确实勉强,已经灵力不济。

    岑点霜嗯了一声,大致上她对陶宁的战斗意识是满意的,不过她还是精益求精,说出了几点需要改进的地方。

    差一点差一点,总是在对战时差一点,能赢就好,那就会在真正致命危机前因为差一点而丧命。

    这世界本就如此,若求安逸,不登仙途。

    陶宁一一应是,都记下了。

    达者为先,对于剑道,还是岑点霜更为有天赋。

    两人一块下了矿洞,准备去取金精。

    矿洞失去了盘踞在此的金背沙狼安静了不少,矿洞墙壁上有不少人为开垦的痕迹,这是最早的痕迹,隐约有一团一团的黑溅在石壁上,模糊了最开始的开垦痕迹。

    陶宁这才有时间认真看了一眼,认出这不是什么污渍,而是陈年血痕。

    那些覆盖所有痕迹上的,就是陶宁与其对战留下的剑痕,若是站得近了,还能感受到剑痕上残存的雷灵气。

    往深处走去,地上散落着落满灰的挖矿用具,经过的某一处坑底,传来一种阴凉感,以修士灵敏的视觉能看见坑底堆满了人骨。

    很显然,这矿洞以前是由人开凿的。

    金背沙狼依靠金精进阶,嗅觉灵敏,能闻到还没成熟的金精,守着金精直到成熟。

    能想象到,当时这矿洞里有人,正热火朝天地劳动着,然后就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黄狼,逃窜不及的人都将生命留在了坑底。

    岑点霜也看见了朝坑外露出空洞双眼的头颅,她出手一击石壁,落下的土为坟,封存了这暴露不知多少年的坑底骷髅们。

    也算是人常说的,入土为安。

    岑点霜对陶宁道:“继续走,金精在地底。”

    深藏地底的金精即将出世,却杀出了陶宁这拦路虎。

    下到深处,就彻底没有光了,陶宁手上一亮,有火光亮起。

    正想拿出拳头大夜明珠照亮的岑点霜回头,发现那散发出光亮的是炎龙炉。

    陶宁叮嘱炎龙炉不要变得太大,能照明周围就好,她受伤了举不动,劳驾它自己飘。

    炎龙炉像是被学宫长老管教的学宫弟子,对陶宁的要求完美完成,得到陶宁一句赞赏的:“不错”后,炉中火光跃了跃,像是欣喜雀跃的孩子。

    岑点霜:“……”

    她从没想过,炎龙炉还有如此听话的一天,当初她在秘境寻到它,它正在烧所有人的头发,只有岑点霜烧不着,才委委屈屈跟着她走。

    陶宁注意到岑点霜的目光,她抬眼看去:“师尊?”

    “我有事问你。”岑点霜说,“我看你用剑时,起势沉稳,举重若轻,你不适合太轻的窄剑,就如玄英。”

    岑点霜的说的轻跟普通人眼里的轻不一样,她单手拎一石也觉得轻,玄英重量足足有三石。

    玄英是少见的窄剑,约莫二指宽,三尺长,透白如冰,剑走轻快,一击必杀,不适合大开大合的劈砍这一类的动作,是锋利而易折之剑。

    她看向陶宁:“本命灵剑与修士本人有元神契约,不可胡来,你打算要什么样的剑?”

    陶宁:“重剑,三指宽,三尺长,钝似无锋,雷霆万钧,我要给它取名为破横。”

    她觉得,她的剑就应该是这样的。

    岑点霜:“你已经想好了,这个也确实适合你。”

    音修自然不能缺了琴,岑点霜觉得陶宁应该没有在琴方面多想,便主动提起适合她的本命灵琴。

    岑点霜道:“届时我请师姐出手,为你炼器。”

    千奇峰长老给专门为一个筑基期弟子炼制本命灵器,还是两样,岑点霜这人情欠得有点大了。

    陶宁:“可是我出山门前跟嘉木约定好,到时候由她为我炼器,如果请千连长老出山,她会不高兴的。”

    少年人交往,不讲利益,以赤诚相交。

    是个人都知道长老炼器会比小弟子更厉害,但约定好的事情不能食言。

    岑点霜想起了金嘉木,就是收徒前夜在竹林里跟陶宁一块偷吃野鸡的那个女弟子,听千连师姐说她天赋很不错,不在她当年之下。

    左右陶宁现在修为还浅,本命灵器炼成还能再淬炼,让她食言于友确实不太好。

    而且也是修为还浅,带着高阶灵器行走,反不利于陶宁修行,杀人夺宝的修士不在少数。

    岑点霜同意了她的要求:“也罢,就依你想法。”

    陶宁弯眼一笑,声音轻快道:“谢师尊。”

    她挨了过去,牵着岑点霜的袖子一块走。

    取走了矿中金精,那清单里就剩下一些更难的炼器器材。

    陶宁盯着那张清单,觉得自己像是来升级打怪的,经验值拼命+++

    再看那毫不动弹的断缘进度条,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520说:【你觉不觉得你叹气的时候有点眼熟?】

    陶宁双手托腮,又长长懒懒地唉了声,才说:“有吗?”

    520肯定道:【有,你叹气的时候更像女主了,她总喜欢面无表情地深深叹气。】

    陶宁:“……”

    后面传来脚步声,一只手按在了陶宁头上,她头也不抬就伸手按住了那只手,手心贴着她手背。

    这几年的成长不仅体现在修为上,陶宁也成熟了不少,比如她带着新伤的手已经跟岑点霜的一样大了。

    陶宁抬眼:“师尊?”

    岑点霜抽不回手,也就不抽了,淡定继续摸头,她问:“伤口又疼了?”

    就这点伤,其实算不了什么,灵力运转一圈就能好了。

    至于为什么没好,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故意的。

    陶宁可怜巴巴点头:“嗯,一点点痛。”

    岑点霜抽回手,落在陶宁对面,坐下时顺手拿出药膏,朝她一招手:“手给我。”

    陶宁就把手递过去,这是在矿洞里被土刺刮伤的,还残存着妖兽余毒,伤口有点不经意察觉的黑。

    也不去点破,岑点霜低眉上药,在一阵阵轻呼声中淡定用指尖抹开药膏。

    她知道她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格外娇气爱撒娇,嗯,现在就是故意搞怪。

    岑点霜瞥她:“这么疼?”

    陶宁觉得不对,慢慢坐正了,一脸正气道:“不疼,一点都不疼,我觉得我现在浑身都是劲,还能单杀三只金背沙狼,打得它屁滚尿流!”

    岑点霜轻笑一声:“你就贫。”

    她不常笑,总是如冰霜般清冷,寒山派里的冰美人,如今一笑,冰雪消融那样动人。

    陶宁呆住了,忽然抓住岑点霜的手,歪着头去看:“师尊你再笑一个。”

    岑点霜疑惑眨眼:“我刚刚笑了?”

    陶宁连连点头:“对,我从没见过师尊笑,你再笑一个好不好?”

    岑点霜抿了抿唇,她本想试试,看见陶宁双眼后,她却一怔,抽回手道:“我不爱笑。”

    手上一空的陶宁下意识伸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指尖搭在了落在桌上的衣袖上。

    陶宁暗怪自己的不收敛,被看见了。

    她岑点霜只是身居高位久了,不是真看不懂人情的大冰块,这么明显的东西都发现不了,她枉为惩戒堂长老。

    之后的结果会如何,陶宁也说不准。

    她们正坐在客栈桌前,相对而坐。

    窗外的日光映入屋内,还有街上热闹的人声,外面越是热闹,就显得屋内越是清净,一时间没有谁说话。

    两道影子倒影在地上,似乎被一张桌子分隔开距离,但落座左侧的人始终没有抽开落在桌上的衣袖。

    莫名的氛围出现在屋内,说不明白是拒绝,还是其他。

    520其实也呆住了,满核心只有一个念头——像,太像了。

    只从外表看不觉得,但是笑起来,简直了,它甚至都想去询问本源世界是否有不明系统或灵魂跟随它的宿主。

    但陶宁没说话,在这场景里,它也莫名不敢说话。

    感觉有点怪,它一只系统,说不出哪里怪。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莫名的安静被打断,陶宁起身开门。

    门外正站着客栈小二,他满脸笑容道:“两位仙师,您托付给我们的兽肉已经做好了,给您端上来了。”

    陶宁看他背后还站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应当都是客栈里跑堂的,手上端着罩着盖子托盘。

    她侧身让出距离,让这几人进去。

    这些是途中猎到的妖兽肉,吃了反而能增进修为,只不过今天懒得自己动手,就让客栈的厨子做。

    兽肉中蕴含的灵气并不会因为烹饪的方式流逝,不必担心其他。

    此时岑点霜已经不在桌前,在屏风后打坐修炼,只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影。

    几人恐惊扰仙人,赶紧手脚利索地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她们师徒二人走到了凡人更多的地方,杀完金背沙狼后,随便寻一处客栈休息。

    修仙者跟凡人的区别其实很容易看得出来,修仙者不论男女老少,都自带一股仙气,就没有长得差的,两人出现在城中时,引来不少人好奇围观。

    可他们以前只听说过会飞的仙人,没想到今天看见了,还一次看见了两。

    在一阵议论声中,这成双成对的负剑女子走入了可客栈,接待了两人的跑堂态度不免有些诚惶诚恐。

    520原以为等第二天太阳升起,她们就会恢复原样,没想到这一次“安静”的时间持续得比它想得要久。

    第59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两人就这么若近若离的距离待着, 一个尊师重道,一个传业授道,没有出现谁不跟谁说话的情况, 跟普通的师徒没有什么区别。

    不是谁家师徒总爱待一个房间, 还走路没事就拉袖子的,看惯了奇葩,倒忘记了正常师徒是怎样相处的。

    520如今就是这心态,它不知道宿主是怎样想的, 反正它就是觉得很不习惯。

    就比如今夜,两人走到了另一座城池, 收集了铸剑材料, 晚上打算入住客栈。

    太阳才落山, 星子刚亮, 白日热闹的城池都安静下来,街上早已无人行走, 也就城中客栈还亮着灯。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 抄着一把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 堂中有跑堂的在手脚轻快地擦桌子扫地。

    听见有人进门,掌柜的头也不抬道:“开几间房,住什么房?”

    岑点霜在陶宁之前拿出凡人用的银两, 放在桌上, 然后又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两间,天字房。”

    站在她身后的陶宁垂着眼,似乎什么都没想, 平静如故。

    岑点霜收回视线, 那噼里啪啦的掌柜早就停了动作,来回看了看两人, 着重看她们背上的剑。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直接把具有杀伤力武器放在显眼的地方,果然一路以来几乎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存在。

    按照他活到五十岁的经验,普通的剑是不会发光的,所以这是……

    掌柜的又是好奇,又是谨慎地问:“二位是仙师?”

    岑点霜:“山门中人,下山历练,借贵地一宿。”

    掌柜的就懂了,就是承认的意思,不免有些激动起来,拿了钥匙,亲自为两人引路。

    “我们这的天字房每天都有人打扫,被褥一日一换的,绝对干净舒适……就是不知道两位仙师要不要睡觉啊?”

    岑点霜走在前头,声音淡淡道:“修行人有灵力运转,打坐即可。”

    掌柜的连连点头,满脸原来如此:“那就是不用睡觉的意思,修仙那么好呢。”

    又转头,看向格外沉默的陶宁,看起来挺年轻的,像个小姑娘:“那这位也是……”

    陶宁截断他话头,好奇道:“掌柜的,我听说这蝴蝶城以调香闻名,最近不就是斗香会吗?我本是慕名而来,怎么看大街上都空空荡荡的啊?”

    掌柜的:“斗,斗香会啊……有是有,只是二位来得不巧,我们城主的儿子去世了,我们城主伤心过度,正张罗着葬礼,就不办这调香会了。”

    陶宁长长啊了一声,满脸遗憾:“那真是可惜了,我听说天下奇香尽在蝴蝶城,斗香时引来蝴蝶聚在空中,美不胜收,因此名为蝴蝶城,却不想扑了个空。”

    掌柜的被勾起了心底的遗憾,也唉了一声:“是啊,前几年的斗香会多热闹啊,香车宝马游行,前来买香的商队络绎不绝,就因为……”

    陶宁:“因为什么?”

    掌柜的憋了半天,把脸都憋红了,只嗡嗡道:“就因为城主的儿子死了,不办了。”

    陶宁眨了眨眼:“原来如此。”

    将两人送到门前,递过钥匙,掌柜的就提袍下楼了。

    本来在勤勤恳恳擦桌子的两个店小二也凑了过去,几人对视一番,本想说什么,被掌柜的瞪一眼,一挥衣袖:“做自己的事情去。”

    他们只好把话吞了回去,看也不敢看楼上,转头去上客栈门板了。

    掌柜的走回柜台后,拍了拍胸口,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摇摇头继续噼里啪啦打算盘。

    等人走了,师徒两人收回目光,陶宁道:“他有所隐瞒。”

    岑点霜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一点,她神识放出去一圈,低声道:“这城中,有妖的气息,气息很浅。”

    不是修为高如岑点霜,很难察觉到。

    陶宁:“妖?”

    “今晚上你……”岑点霜顿了几息,才说,“好好注意安全,有事喊我。”

    说完,她推门入房,陶宁也进了自己的屋子。

    正如掌柜的所说,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一点香味都没有,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没有香味才是奇怪的,看掌柜的态度,对城中的斗香会颇为自豪,作为城中人又怎么可能会不在自己的产业里燃香呢?

    在房中游走一圈,并没有奇怪的地方,在入城之前陶宁就感受到城中有妖的气息。

    不过妖气最浓的不在城中,而是在城外,与两人来的方向不同。

    陶宁坐在床上,环视周围,她在厚脸皮找师尊求保护和引蛇出洞之间犹豫一番,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因为听说徒弟对自己起歹念还想统一三界,岑点霜就二话不说用玄英清理门户。

    没有语言感化,直接物理感化。

    陶宁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可能,大概率不会被清理门户,但是会不会被疏远就不一定了。

    岑点霜是在重光界长大的修仙者,观念自然跟她不一样,她自小接受的观念就是以师为尊,尊师重道,师徒相恋那是背德之事。

    在重光界中,师徒相恋会遭人唾弃,万人所指,当年原主座下就收留过一对师徒。

    她们就是受不了重光界那边的谴责,还有门派里不想她们坏了名声,企图废了二人修为,气得她们杀出重光界,毅然决然入了魔域,反成了清极尊座下大将。

    比起一世欢愉,耳鬓厮磨,她更希望岑点霜快乐,不想她感到为难。

    陶宁往床上一躺,双眼无神盯屋顶:“师徒就师徒吧,当不成老婆当一辈子徒弟也成,就这样陪着她。”

    她声音不大不小,幽幽地响在屋内,内容说得洒脱,那语气是分外幽怨。

    【老婆?!你想当女主老婆!】520可算想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原来是寡妇想开第二春。

    陶宁四大皆空地躺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前,有点当初坑底那味了。

    陶宁回答520:“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呃,还好?】520一看陶宁这样,也不太忍心,眼看陶宁都寡了十年了,找个第二春很正常吧。

    不过它又想到了那日岑点霜似曾相识的笑容,它核心有点忐忑,她不会守寡守疯了,玩什么替身把戏吧?

    该如何劝我宿主走上正轨?这不违背员工守则,但是道德方面过不去啊。

    520觉得很急,踌躇了一番,组织了一番语言。

    这是它手底下最能干的宿主,各方面的,它的绩效跟陶宁挂钩,虽然它宿主欠债,它这个统子没有啊。

    520:【你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吗?】要hold住啊,我的宿主。

    陶宁:“怎么说?”

    520苦口婆心地劝:【是这样的,我觉得这有点违背道德了,虽然她不知道她很像你的……亡妻,那要万一被发现了,会不太好的。】

    陶宁差点被520为难死了的语气逗笑,握拳抵住嘴,咳了一声:“那要是被发现了,我会怎么办?”

    她是不太想让520知道她遇见的两世女主都是同一个,但520那么逗,她很难忍住不缺德。

    520参考了一下岑点霜清理门户的做法,小心翼翼道:【你会被小世界女主追杀?完不完成任务不说,真被气运之女杀了,有回不去本源世界的可能性。】

    陶宁:“那零零就去另寻其他宿主吧,你是个好统,其他人也会好好对你的。”

    520:【!!!】

    别放弃挣扎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恋爱脑啊!

    明明那么精明,骗人不眨眼!

    可是也没有规定说精明的人不能恋爱脑,就凭她负债谈恋爱,520就该知道,是个人就会有弱点的。

    520急得快汪汪大哭:【别放弃啊我的宿主。】

    陶宁一脸我不听我不听,就要一路走到黑,在520的哭诉声中盘起双腿,打坐修炼。

    想了想,她又睁开眼,挥袖灭了桌上火烛。

    房里黑了下来,烛台上升起袅袅白烟。

    被迫闭麦的520:【……】它觉得自己像是要被临终前的主人送养别家的狗。

    打开搜索页面,520怀着虔诚打下一行字:恋爱脑有治愈的可能性吗?

    强大的搜索引擎弹出相关搜索:

    【朋友恋爱脑该怎么劝?】

    【喝中药后,我调理好了恋爱脑,配方如下……】

    【受不了,我朋友恋爱脑,她又告诉我跟对象复合了】

    【建议恋爱脑列入医保,我愿意花重金给我朋友去治疗】

    【……】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某帖子里回复:[没救了,放弃吧。]

    520又汪的一声无声大哭。

    夜渐渐深了,街上响起了梆子声,更夫游走在寂寥大街上,一声一声报着更。

    天边残月如钩,无星无云,饶是如此,大地上也无法得到月光的惠泽,不带着烛火出门,伸手不见五指。

    家家窗门禁闭,都陷入了睡眠,没人发现,深夜里一抹粉烟丝绸般划过夜空,如梦似幻,悄无声息地钻入了窗内。

    那粉烟总爱入人梦中,让人看见想要的东西,乱人心智。

    房间里,一股甜蜜的异香渐渐升起。

    这一次它找到的是一个格外美丽的女子,她美丽的皮相能丰富它的收藏,十分满意地绕着她转了一圈,正想入梦。

    粉烟习以为常地钻进女子灵台,钻到一半,却发现钻不动。

    如蛇一般惊诧回头,它发现自己的尾巴被人抓住了,抓住它的那只手骨骼修长,肌肤莹白,是它刚刚赞赏过的绝品皮相。

    然后它发现,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叫人感到美妙。

    陶宁像是捏着蛇的七寸,捏着状似缥缈无形的粉烟,奇怪道:“魅魇?”

    被这个入梦会梦见最想得到的东西,大多跟情.欲相关,最后死在了梦中。

    宿主死后会被魅魇剥皮,从背后开始,完完整整将人皮剥下来。

    魅魇这东西属于妖魔杂交,生来没有性别,跟谁都能生下后代,原型是长身短腿,头上长两小尖角,粉瞳,浑身短绒毛呈淡淡的粉,娇憨可爱。

    化为人型后却很可怖,因为没有毛,看起来就像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型,妖界里说它们是被天道厌弃的一族。

    美丽与丑陋的两种极致反差。

    因此导致这玩意还爱美,没有什么就要什么,还经常喜新厌旧,剥下人皮后觉得不喜欢了,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美丽人皮,不限男女。

    这东西……不都是在妖界里待着吗?

    她正想捏死这一缕魅魇神识,就听见隔壁一声低喝“尔敢?”

    紧接着就是一声剑鸣,房门被踹开了。

    陶宁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时被钻了空子,那缕粉烟趁机钻入陶宁灵台。

    没等它得意起来,窥探她的记忆,调动她的情.欲,直接就被陶宁的识海搅碎。

    城外妖洞里的魅魇本体哇得吐出一口血:“???”它的神识,就这么轻易被搅碎了?

    旁边洞口响起更加凄厉的叫声,魅魇认出这是洞主的惨叫声,顾不上去看洞主了,赶紧自己打坐恢复伤势。

    本以为找到的是个筑基期小漂亮,没想到是个难啃的硬茬。

    它不知道陶宁虽然修为是筑基期,神识早已经在大乘期,哪里是金丹后期的魅魇一缕神识能抵抗的。

    与此同时,岑点霜大步跨出房门。

    轰的一声,陶宁房门被踹开,脸颊微红的岑点霜提剑站在门口,恰好看见陶宁被魅魇入梦的那一幕。

    陶宁没来得及张嘴说第二句话,就被人捏着下巴塞了一颗丹药,苦涩的丹药味瞬间在唇齿间弥漫开,苦得她眉头一皱。

    很快就又被塞了一颗糖豆,甜甜的,牛乳味。

    岑点霜的声音跟动作一样,都不怎么温柔,甚至是有点生气的,她冷冷道:“运转灵力,激发药性,守心抱一,摒除杂念。”

    她站在床边,两指并拢,点在陶宁脖颈穴位上,以自己灵力辅助她快速炼化药力。

    陶宁顺着她的话照做,闭眼炼化药力,一会后,才睁开眼睛。

    这时候岑点霜已经不在床边了,她往外看去。

    床前有一扇挡住房门视线的大屏风,窗边有软榻,岑点霜就坐在软榻上,一手抓着玄英望着窗外。

    听见这边的动静,她转过头来,双眸清明,她问:“可还好?”

    仿佛刚刚看见的脸红的岑点霜是陶宁的错觉。

    陶宁摇摇头:“我没事了,师尊,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闻言,岑点霜头一回露出厌恶的表情,手下意识拂了拂膝头,像是要把什么脏东西赶走。

    岑点霜语气还是那样的冷:“妖界里逃出来的东西,叫魅魇。”

    陶宁下床,快步走过去,手搭在岑点霜拂过的膝头上:“妖界逃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在重光界出现,师尊你说城主儿子的死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

    盯了一眼被陶宁手背覆盖住的地方,岑点霜身上莫名的躁动被安抚下去,她冷静了不少。

    岑点霜道:“此物擅长乱人心智,寄梦而生,高阶魅魇还吸食宿主的修为,在妖界也是人人喊打。”

    陶宁恍然:“原来如此。”她心里却想,为什么岑点霜对妖界很熟悉的感觉。

    经此一事,岑点霜对陶宁的态度又缓和亲近了不少,谁也不知道那段时间里她又想明白了什么。

    陶宁没有趁机卖乖说什么师尊终于愿意理我了的话,而是转头奇怪道:“我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客栈里的人都没有上来看看?”

    岑点霜放出神识,然后说:“都醒了,躲在房里不敢出来,这才是对的做法。”

    毕竟是肉体凡胎,对上妖物哪里还有反抗之力,自保为上。

    指尖拂过玄英,岑点霜道:“不过既然来了,玄英不能不沾血就回去。”

    她这意思就是要斩杀此处为祸人间的妖邪,陶宁不奇怪她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岑点霜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与其他修士不同,常常不会事不关己,她入红尘炼心,绝不会姑息有妖魔在她眼皮底下作恶。

    不用等陶宁去试探,天色蒙蒙时,就有人登门拜访。

    那身披黑披风的雍容女子脸带愁容,她主动表明来意:“我是蝴蝶城城主程双意,我想请两位前辈为我蝴蝶城除去那为非作歹的剥皮魔。”

    第60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失去了唯一的孩子的城主眼中露出恨意:“一切要求我都愿意做到, 我城宝库愿意开放给前辈随意挑选。”

    城主坐在桌前,消瘦的手指紧捏装着温茶的茶杯,双眼发红, 眼底尽是失去孩子后母亲的痛色。

    话语落下后, 跟在城主身后的素裙娘子扶了扶几欲倾倒的城主:“城主……”

    后边随行的贴身女使也着急低呼:“城主大夫说了您不能动气。”

    “我没事,”城主按住了管家的手,看向淡然如故的岑点霜,“请前辈慈航普度, 救救我们蝴蝶城吧。”

    只看这样的岑点霜,完全看不出昨晚上暴躁得差点要直接飞过去杀妖的样子。

    还是陶宁好说歹说劝下来的, 她情绪正激动着, 去了这擅长蛊惑人心的妖魔洞里, 修为再高强的强龙也难压地头蛇。

    结果天刚亮, 蝴蝶城的城主就在客栈掌柜的引荐下敲响了房门。

    陶宁为徒,辈分小, 并未坐下, 她站在岑点霜身后, 先看了她一眼,才看向满脸愁容的蝴蝶城城主。

    陶宁:“慈航普度那是佛修喜欢做的事情,我师徒二人不过是路过的散修, 修为平平。”

    那女使着急道:“怎么会, 那么多修士也就你们俩……”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女使住了嘴。

    陶宁眼眸微动,唇角弯了弯, 替女使补上了没说完的话:“就我们俩平安活下来了, 对不对?”

    女使表情有点慌乱,还是城主亲自点头承认:“之前也有散修路过, 应承我等恳求,前去杀妖……都一去无回。”

    陶宁了然道:“原来我们师徒二人不是第一对来到这来的,不过城主您有点不厚道,没说实话。”

    蝴蝶城城主:“此话何意?”

    陶宁看了一眼站门边偷听的客栈掌柜,她道:“之前来的不是一去无回,是根本没能去成,都死在了蝴蝶城。”

    几人的表情印证的陶宁说的话。

    陶宁还说:“而且来的刚开始都不是散修,是你从别的城池搬来的救兵,虽然城主不过筑基后期修为,起码也是一城之主,一诺千金,不愁找不来愿意帮忙的人,可是都死在了蝴蝶城里,就没人愿意帮了。”

    蝴蝶城城主表情空白。

    隐瞒的背后总藏着目的,她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是想找到能当前危机的人,不论什么结果。

    此一去,成了,皆大欢喜,败了,也没有冤魂索命。

    要是说得太细,人觉得麻烦就会跑,谁会愿意用生命趟这趟浑水。

    陶宁缓了语气:“城主节哀,我说那么多并不是为了揭您伤疤,只是想知道关于城外妖洞的所有事情,城主请把关于魅魇的事绝无隐瞒地说出来。”

    蝴蝶城城主:“魅魇……原来这是魅魇。”

    她定了定心神,终于下定决心:“那剥皮……魅魇是五年前出现在斗香会中的,我蝴蝶城女子皆擅调香……”

    五年前,蝴蝶城举办了热闹的斗香会,其中一女子夺得魁首,无数商人争抢着要与这女子签下契约,买她的香。

    往些年都是少城主调出的香最是厉害,她少年气性,便要求这位女子摘下面纱以真面目示人。

    那身姿婀娜的女子柔柔一笑,当真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绝世无双的脸,看见的人都直呼绝世美人。

    少城主还是不服,问她姓甚名谁,总不能只留个花名就想走掉吧。

    没等那女子说些什么,台下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有人大声指着台上的女子说:“我认得你!你是翡翠商的女儿贺兰懿!”

    旁边的人看他满脸冷汗,便笑话他:“认出来就认出来了,怎么害怕成这样?”

    那人用活见鬼的表情瞪向台上女子以及她身边的两个侍女,声音颤抖道:“可是,她三个月前就死了啊,听说被鬼活活剥皮,她的两个美丫鬟也被剥皮了……”

    三个月前就死了的贺兰懿正笑意吟吟地看着少城主,伸手碰了碰她年轻的脸,柔声道:“我很喜欢你的皮。”

    少城主疑惑:“什么?”

    陡生变故,披着贺兰懿的皮的女子抓起了少城主,两个貌似乖巧的侍女也都一人抓一个长相漂亮的男女消失在众人眼前。

    “啊!!!少城主被妖抓走了!”

    几个大活人忽然消失,引起了不少的慌乱,等蝴蝶城城主赶到现场,只能看见人去楼空的斗香台。

    蝴蝶城城主擦了擦眼泪:“凤儿被抓走后的一年,我见到了凤儿,她……已不再是她了,是一个披着我女儿皮的怪物。”

    当一个母亲看见这样的一幕,对她的打击该是多大。

    那披着她女儿皮的怪物还打伤了她,却不啥了她,只玩弄似的说:“你也是漂亮的,可就是太老了,现在看来你还是有点用处的,你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还生了一个漂亮的儿子。”

    蝴蝶城城主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费尽心机护着孩子,结果还是徒劳。

    蝴蝶城城主:“我的小儿子,死在了他十六岁生辰夜,就在十天前。”

    她闭上了眼睛,不忍再想看见的血肉模糊的场景,当时她直接昏了过去,恨得心口滴血。

    再大的愤怒在高强的实力面前也无济于事,她贸然报仇,不过是送死,她死了,就没人为她的孩子报仇。

    那魅魇只祸害蝴蝶城,不去其他城池惹起其他人的警惕,仇恨也只是蝴蝶城自己的仇恨,都袖手旁观。

    蝴蝶城城主:“那为首魅魇至少元婴修为,还有两个金丹期为左右手,以及十数个小妖,它们都住在城外妖洞里。”

    元婴期修为在远离仙门的范围能当一城之主了,基本无人能敌,怪不得蝴蝶城的人都支支吾吾。

    生怕救命稻草跑了。

    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单,她道:“五年来,魅魇共杀蝴蝶城一百五十一人,相貌上等的都被剥了皮,还杀了我们城中供养的客座长老,三位金丹期。”

    岑点霜伸手拿了来看,这上面记录了被杀之人的基本资料,身份年龄都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相貌漂亮。

    至于相貌没达到魅魇剥皮标准的,都被掏空了心脏或挖走了丹田内金丹。

    魅魇可以将人捉走去吃,但将残缺尸首留下,有故意折磨蝴蝶城城民的意思。

    桩桩件件,哪怕仅用寥寥几句概括,都挡不住真相的残忍。

    蝴蝶城城主还说:“那妖洞里的妖不准城中居民离开,走一个杀一个,走一双,杀一双,大家也就不敢走了。连外来的人也不准走,蝴蝶城就成了有进无出的地方。”

    岑点霜眉头微蹙,翻看几页,不愿再看。

    放在一边的玄英感知到主人的强烈情绪,发出细微剑鸣,岑点霜按了按剑柄,才让它安静下来。

    陶宁也去看,发现上面有一个名字很耳熟,不由轻念出声:“胡凤儿……?”

    蝴蝶城城主一听这名字,眼眶不住发红:“这是我可怜女儿的闺名,去时十五岁。”

    陶宁:“城主节哀。”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世界线中男主激发血脉后,就迫不及待地带着疏寒峰小师妹出山门历练,美其名曰带她去散散心。

    路上有个炮灰少爷在客栈里看中了小师妹的美貌,想要抢占她,疏寒峰小师妹不从,还杀了那炮灰少爷,抢了储物袋逃亡。

    杀炮灰少爷这种事情,杀了小的来了大的,杀了大的来了老的,无穷无尽,途中男主因为修为低微,与疏寒峰小师妹失散。

    他掉进了一个洞里,莫名其妙捡了个失传已久的传承,修为从筑基初期窜到了金丹期大圆满,他一路顺着洞口往里走,结果就爬到了魅魇的老巢里。

    魅魇没有杀他,其中名为胡凤儿洞主对他一见倾心,一来二去就搞上了,从胡凤儿嘴里得知她的母亲是蝴蝶城城主,城主有一道香方,用之燃香能做美梦,还能在梦里增进修为。

    那男主见新后宫神色忧伤,当然要帮她认祖归宗了,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回城,说服不了情绪激动的蝴蝶城城主后,抹去了她的记忆。

    于是,蝴蝶城失踪多年的少城主胡凤儿又回来了,并在三个月后,接任了母亲的城主之位。

    记载中的这一段,不过是男主升级之后奖励般的艳遇。

    一段时间后,男主再度找到了疏寒峰小师妹,找不到不行,不然不好跟掌门交代,跟着她回师门了。

    至于胡凤儿以及她漂亮的妹妹们,早就忘之脑后,没在出现过。

    *

    城外有一片粉瘴林,在三年前它还不叫这个名字,自从来了一群妖便改成了这个名字。

    顾名思义,粉瘴林内常年弥漫着一股粉色雾气,如香似雾,闻到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往林间深处走去。

    附近城池都离这边太远,只有蝴蝶城的人知道,必须要避开这里走。

    远远的,就有一书生背着书箱,从路的尽头慢慢走来。

    书生听见了不知何处传来的乐声,十分疑惑是谁在宴会行乐,举头四处张望,没发现有一阵清风拂来,他就被缥缈香气吸引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中了瘴毒,已经魔怔了,满心满眼都是美人,穿过草丛,越过荆棘,见到林深处围着河流奏乐唱歌的美人们。

    一个个都容貌美艳,自带香风,有人躲在屏风后奏乐,只隔着朦胧的影子,屏风后的乐师也令人遐想。

    坐在最中间的美若神仙妃子,一身红裙,慵懒地倚在扶手上,身边围绕着数个少女。

    神仙妃子朝书生招手:“过来吧……”

    漂亮的少年男女们也都招手,声音清脆道:“过来呀……”

    书生被迷了心智,早就把什么圣贤书,妖怪志异抛在脑后,正要举步过去,忽然觉得头皮一凉。

    一股力道将他往后推了一把,眼皮跟着一寒,书生眼前的场景就全变了,他忍不住呕了一声。

    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仙子下凡,宴会行乐,明明是妖怪现行。

    树林变成了阴森森的洞穴,垂下的不是芬芳花枝,而是倒挂的尸体,那潺潺溪流是人血染红的河,里面漂浮着数块碎尸,那精致玉盘里盛放的不是瓜果糕点,都是血淋淋的人心内脏。

    浓香与血腥味混杂,书生胆子都要吓破了。

    那一群在血腥洞府内美貌依旧的妖怪们怎么看怎么怪异,全都躲在为首的女子身后。

    洞主扯起肩膀上滑落的衣物,她问:“你要干什么?”

    从天而降的白衣仙人冷冷道:“寻仇。”

    洞主:“寻谁的仇?”

    岑点霜:“我的仇。”

    原以为是给蝴蝶城城主寻仇的洞主:“……”她想起来了,昨晚上一剑劈了她的就是这股凛冽灵气。

    提剑,岑点霜缓步而来:“准备好受死了吗?”

    顶着胡凤儿皮的魅魇洞主说:“你准备一个人,杀我们那么多人?”

    岑点霜:“这有何难?”

    被吓得不轻的书生震惊回头,这里站着另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女子,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陶宁朝他扔了一个瓶子:“吃了这个,按照原路返回吧。接下来你可能要病半个月,记得找好地方休息。”

    接住的药瓶的书生:“……”忽然他反应过来了,啊啊啊啊啊地狂叫,连滚带爬地跑走。

    陶宁在他身上留一个神识印记,一个遭受无妄之灾的凡人,岑点霜既然要救人,那她也会注意。

    看来是吓得不轻,不光要病,还免不了数日噩梦。

    两个元婴期打起来,造成的效果自然是天崩地裂般的,岑点霜主扛洞主所有攻击,洞穴内剑光乱飞,来不及逃窜的小妖有的死在灵力余威下。

    那两个金丹期本来是想过来抓陶宁的,一看自家洞主要被岑点霜按着打,就停在原地帮忙。

    剑修的杀伤力巨大,几招之后,其中一个披着男少年皮的魅魇死在剑下,神魂不存。

    另一个已经心生退意,可不战死得更快,香雾跟不要钱一样到处撒。

    洞主偷袭不成,暂时躲在一旁休息,她开始唱歌了。

    跟音修面前玩以歌声迷惑心智,那就是班门弄斧,岑点霜一心二用习惯了,一心控制玄英继续攻击,怀里抱着瑶光,素指拂琴,冲破了歌声带来的攻击。

    洞主本想叫人头痛,到头来头痛的是自己,双手捂着脑袋,她听着这乐声,就像是有人用刀锋搅动她的大脑。

    陶宁则轻松多了,主要战力全被岑点霜拦下。

    在岑点霜的观念中,只要她不断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能来找陶宁麻烦的都是小意思。

    手握灵剑,来一个,杀一个,十几个小怪差不多被陶宁杀个干净。

    披着观音坐下灵童子似的人皮,那魅魇临死还不服输地说:“……你根本不是……筑……”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全,插在丹田处的灵剑被抽走,陶宁反手刺向另一个偷袭的魅魇,借着这力道飞身蹬开另一个扑来魅魇,激起一片尖啸。

    本就是一群没人性的妖魔,非要装成人样,之后随洞主入主蝴蝶城,将城中凡人当豢养的家畜般宰杀吃了。

    陶宁杀光了找麻烦的小怪们,一抖剑上残血,顺着记忆往洞穴某处洞口走去。

    那里还没被男主挖穿,保持着封死的状态,她是很想男主忽然从这里冒出头来,可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陶宁转身离开,朝洞口深处走去。

    岑点霜打起架来不管不顾,冲着把洞口打塌去的,看得出来她气得不轻,昨晚上的火气全都发泄出来了。

    又一阵凛冽剑气朝外荡开,洞主被岑点霜一剑穿心,抵在了石壁上,她哇地吐出一口血,指尖忽然伸长,朝岑点霜划去。

    岑点霜抽剑回闪。

    洞主本意不是想攻击岑点霜,她趁机飞身扑到另一个金丹期的魅魇身上,以爪为刀,挖开了那魅魇的丹田。

    魅魇是一种十分顽强的生物,它们失去了金丹还能活,经常如壁虎断尾那般,扔了金丹,化为原型逃跑。

    洞主举着鲜血淋漓的手,说:“这是你逼我的。”

    陶宁一看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师尊她要以金丹为祭,激发洞内幻境阵!”

    洞主哈哈一笑,十分畅快:“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

    说完,她将金丹拍进手旁的兽头摆件嘴里,这便是她安置好的阵眼。

    洞内幻境阵一旦启动,就没有逃脱的可能,阵眼两人直接被卷了进去。

    陶宁眼前只一黑,再度睁眼,就发现自己正被一群人簇拥着,周围都是眼熟的人。

    见她待在原地,双目迷茫,金嘉木推了她一把,笑容满面道:“你怎么站着不动,难不成今日终于娶到了岑长老,给你高兴坏了?”

    陶宁:“娶?”

    手点点自己下巴,她疑惑歪头:“我?”

    金嘉木穿得跟喜娘似的,她比陶宁更疑惑:“那不然?还以为做梦呢,前几天你老跟我说什么婚前焦虑症……现在可不准焦虑了。”

    金嘉木指着陶宁说:“你看你今天,多好看。”

    陶宁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她果然穿上了嫁衣,广袖博带,华贵无双。

    看着满眼的红,她似乎心脏也跟着砰砰跳了起来,少年绮梦终于得偿所愿,她与她倾慕的师尊走到了一起。

    不由跟着金嘉木的话说:“我今日成亲,我跟师尊成亲了。”

    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都说她真是高兴得昏了头了,人都傻了。

    离朱掌门说:“你怕不是醉了吧?”

    随着这句话落下,陶宁觉得自己闻到了醇浓酒香,脑子也晕乎乎的,脚步虚浮地被簇拥着往婚房走去。

    背后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下,陶宁推开了挂着红绸的婚房房门。

    房中坐着盖着盖头,凤冠霞帔的女子,似乎是听见了声音,她抬手撩开了盖头一角,露出眸光潋滟的一双眼。

    那红唇微弯女子正是岑点霜。